迟暮见状，噤了声，还示意昭匀莫要出声。昭匀似乎不解其意，却还是照做了，然后看到一旁的舒子明也闭了嘴，紧蹙了眉。
那送丧队伍不过五人，行进的极快，不一会便走到一处空地之中，将棺木落在地上。
风声萧萧，夜色寂寥。一派寂静之中，昭匀只听得锹铲挖土的沙沙声。不到半个时辰，那空地便垒起一处新坟。
送葬人做完这一切，又在坟前放了几份瓜果，撒了两把纸钱，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昭匀道：“奇怪，这丧事怎么办的这样匆忙？”
迟暮道：“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年岁不足，未婚夭亡；另一种便是死因蹊跷，死状惨烈。看棺木大小，应该不是其前者。”
昭匀不免咂舌，道：“大半夜看到这个，我们还是避远些吧。”
话音刚落，迟暮和舒子明就已经起身，向那新坟走去。
“喂——”昭匀懵了，压低声音道，“迟暮，你干什么？”
迟暮没回头，反倒对舒子明态度亲切：“以前一个人干这事，总觉得寂寞，如今遇见同僚，真觉得遇见知音了。”
舒子明微笑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留在原地的昭匀：“……”
迟暮拿出袖中备好的香支，借着坟前烛火点了，捏住对新坟拜了三拜，嘴里念叨：“今生有苦，来世尽忘。”
舒子明烧了两份纸，轻声接了下句：“再遇为缘，不念前生。”
昨晚这一切二人默默退下，只盼这一番做法超度能净化亡灵，莫要使其化作怨鬼，为祸人间。
看着这一切的昭匀不屑哼道：“整天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用？要是真有用，还用得着你们天庭的神仙？”
舒子明闻言无奈道：“迟暮神官，这话可不幸说。”
迟暮脸都僵了，半晌道：“子明神官莫怪，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回头我说说他。”
虽然说了也不一定有用。
话毕，忽听得咔嚓两声，新坟坟头裂开一道缝。
二人吓了一跳，赶忙后退数步，昭匀也跳了出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迟暮不言，只按着他的脑袋回了原位，随即低声道：“叫你刚才多嘴胡说？新坟下亡魂尚未安宁，我与子明神官不过依照规矩办事，倒被你这张嘴搅和了？”
昭匀道：“啊？这……”
舒子明摇摇头，阻止道：“多说无益。”
三人齐齐向新坟望去，刚才的裂缝似乎变得更大了些。
“好端端的怎会裂缝？”迟暮疑惑，“这可是新坟。”
舒子明同样不解：“我也是奇怪，除非——”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那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只黑色的爪子从中伸了出来。
昭匀猛然一惊，压低声音道：“这不是？”
黑爪扒住坟上新土，用力两下，裂缝便完全崩开，从中出来一个熟悉而又令人胆寒的面孔。
“是祭孽。”
迟暮极为小声地说完这三个字，便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听海国的经历实在让他心中发凉。
月色下，祭孽蹲在坟上，胸前有一双呆木的眼珠。它低低叫了一声，让在场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下可怎么好？”昭匀道。
迟暮道：“现下我与子明神官法力低下，直接出去只会成为你的拖累，倒不如在这呆着，哪也不去。”
舒子明附和道：“没错，祭孽最爱夜间活动，白日隐匿。我们现在出去太容易被发现。”
昭匀道：“……那你大半夜叫我们来，就是为了蹲守祭孽然后一直躲着？”
“……”舒子明道，“抱歉，我没想到第一次就遇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晨曦渐出，迟暮才勉力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发现祭孽早已不知所踪了。
舒子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怎会如此……那棺木里面到底是什么？”
昭匀沉默一会，捏住拳头道：“是什么，上去一看便知。”
迟暮慌忙阻拦道：“如此冒失！万一祭孽还在附近呢？”
昭匀道：“那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吧？”
说完他便不管不顾往坟墓处走去。迟暮阻拦不得，环视一圈，低低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坟上裂口从一端蔓延到另一端，几乎快要一分为二。昭匀顺着裂口向里面望去，发现棺木已经完全碎裂，周围还散落着零碎的衣物布料。
昭匀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棺木里明摆着是人，后面怎么会变成祭孽呢？
待三人回到山间文神殿，又见到一位脸生的香火官。
迟暮心想这又是哪位，一旁的舒子明已经热情上前，同那位香火官热络道：“青穆神官，好久不见了。”
青穆神官？
迟暮怔愣一会，却见这位神官面色和蔼，轻声道：“子明喊神官，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
“托您的福，过得还算好。”
迟暮随即反应过来，上前露出笑脸，道：“青穆神官好，初次见面，在下迟暮，乃分管听海国的香火官。”
舒子明见状笑着解释：“是，青穆神官，忘了和你介绍了，这是迟暮神官，此次探查步冥国祭孽一事，他是我的帮手之一。”
迟暮腼腆笑了笑，正准备说哪里哪里，谁料眼前这位青穆神官一转刚才的笑脸，淡声道：“哦，这样啊。”
竟没有半句客套之言。
迟暮不免觉得尴尬，舒子明赶忙出来解围，轻声道：“这样，迟暮神官，你与周大夫先回去休息，我与青穆神官谈些事情，等会就去找你。”
迟暮点点头，这才离开。
青穆见他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道：“此子事迹我早有耳闻，不过一个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辈。子明啊，你怎么会想着找他做帮手？”
舒子明轻蹙起眉，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换了个话题，全然没有理会这番话。
***
天庭这边还在为昨夜的火情议论纷纷。
出事的是重决阁文神所在办公处。昨夜一场火不知从何处烧起，竟将无数卷宗烧得一干二净，待被人发现时，只剩下一堆乌漆嘛黑的残渣。
若说单纯一场火也就罢了，可是这火实在诡异。不明不白的开始和结束也就罢了，关键是火只烧了文神的地方，其他五神连个火星子都没瞧见，气得文神胡子都歪了。
外界众说纷纭，重决殿内部同样毫无头绪。
水神依旧一袭蓝衣，额上缀着浅淡花钿，语气惆怅：“那里我去探查过，明显是人为，目标就是文神的卷宗。”
花神看热闹不嫌事大，撇嘴道：“文神的卷宗有什么好烧的？费了那么大功夫就为了烧这点东西？凶手是不是脑子有坑？”
水神道：“这倒不应该。文神做主神多年，手中卷宗牵扯过多，万一动了谁的利益，怕是……”
花神挑眉道：“利益？若是真动了利益，恐怕这火烧的就不是文神办公之地了。”
“那……”
“依我看，估计是他平日行事太过古板固执，惹旁人看不顺眼了。”花神玩笑道，“放把火吓吓他。”
“不太可能。”水神摇摇头，目光里带着些凝重，“这火烧的蹊跷，且把握的极为精准。这等法力，不是一般神官都能做到的。”
“哦？”花神收起笑容，“这么说来，凶手可能出自我们几人当中了？”
水神没说话，垂眸思量了一会，忽而道：“财神殿下去了哪里？”
“财神？你是说云淮？”
花神见她提起，不由得道：“我一大早便见他前往命理神居处，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命理神？”
……
白术望着眼前沉默站立的云淮，小心翼翼道：“主神……您站在这一天了，今日怕是等不到了，不如明日再来……”
云淮摇摇头，坚定道：“他会出来的。”
他们眼前是一处简朴到有些破旧的宫殿，整个宫墙上爬满暗紫的藤蔓，看着没什么人气，正是命理神南段的住处。
天下万人之命运，皆由此神执笔。
又等了不知多久，久到日头落下，星辉满地，月霞悬天，连白术这样有耐性的人都熬不住的时候，殿门终于缓缓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气度若华，相貌绝世的紫衣男子。
他站在台阶上停留一会，眸色冷冽地打量着阶下人，待脚下藤蔓缓缓消失后，才缓缓走下，对着等候多时的云淮淡然一笑，道：“不知财神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云淮颔首一礼，不紧不慢道：“自是为了要事。”
“何等要事？”
“文神办公处失火，惹众神官猜疑。”云淮道，“事关天庭安定，六主神当出面安抚。”
命理神闻言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财神殿下说笑了，文神出事，何须六神一起出面？此举实在是兴师动众了。”
云淮冷冷道：“本尊并不打算说笑。”
命理神缓缓敛起笑意。
“纵火者法力高深，除我们六个之外，没人可以办到。”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白术陡然一惊。
这是……
命理神倒是神态自若，只抬眸，眸中似乎充满讶异：“财神此话何意？这是要怀疑到我头上吗？”
云淮轻启唇齿，冷漠反问：“怎么？不可以吗？”
“你当初拟造假信诱我去听海，又出手将我打伤，害我法力全无，记忆尽失，险些死在那。现在又故弄玄虚，纵火烧了文神的卷宗，惹得天庭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白术一条一条听得心惊肉跳，正想着这可如何是好，下一秒便见银光一闪，眼前场景几乎要将他吓疯。
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云淮不知何时抽出佩剑，搁在命理神的脖颈，目光是鲜有的寒冽：“你真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
主神执剑要杀人，此情此景搁谁都要腿软三分，偏偏命理神毫无惧色。
他竟轻轻歪头，让脖颈更加靠近锋利的剑刃，轻蔑一笑：“当然不。”
“可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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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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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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