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这么多年香火官，迟暮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名字写到香火账上，消失了？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迟暮站在夹道外，对着眼前的账本发愣。他仔细回忆了当初在听海的情景。那时账本落在海水里，也不过是损失了一小部分的账目，而且后来回香火阁查探，原始的记录还在，并未丢失。
脑海里不禁浮现方才离去时孩子紧张的神情。迟暮不知怎的，拿出了自己的讯灵。
来到步冥国，讯灵幻化成了一块檀木令。他用手掌轻轻擦了擦，那头传来舒子明的声音。
“迟暮神官？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你出发去天庭了吗？”
“尚未，白日里有些事情耽搁了，准备半个时辰后走。”
“我与你一起。”迟暮道，“舟闻神官刚传讯于我，要我回天庭一趟。”
“好啊。”舒子明道，“那我在文神殿等你回来。我们再去青穆神官那入传送阵。”
“去青穆神官那？”迟暮眉头微微一皱。
“哦，他那的传送阵最快，是直达天庭的。”
迟暮顿了一下，又道：“大晚上的，还是不必麻烦他的好。我手头有更快的方法，子明神官可愿与我一试？”
舒子明：“更快的方法？”
……
两个时辰以后，天庭南门。
舒子明望着迟暮手里的玉令，微微挑眉，眸里带了些惊诧：“你……怎么会有这个？”
迟暮默默收起玉令，老实道：“舟闻神官给的。我觉得有用，就一直留着。”
他说的是实话，舒子明却是不信：“舟闻神官？他会有这么珍贵的神御令？”
“什么令？”迟暮重复了一遍，有些糊涂了，“神御令？”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舒子明这才明白他是真的一无所知，于是叹了口气，又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罢了，你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吧。”
给的人都不说，他这个旁人又何必去掺和。
迟暮微微抿唇，却将袖子里的玉令揣得更紧了些。
另一边，花神应了白术的请，又是扯又是拉的，终于将财神殿下云淮和堆成山的公文分离开来。
已入深夜，四周静悄悄的，两个人并肩走着。
“要不是白术和我说了，我是真不知道你能拼命成这样。”
花神盯着云淮布满血丝的眼睛，啧啧道：“又是何必呢？病刚好，多休息几天不好吗？非要一天到晚扑在公务上，这么干，谁会念你句好？”
冷面财神的威名倒是传得远。
云淮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多分担些，你不刚好落得清闲？”
倒是没在意名声的事。
“得了吧。”花神目露惊吓，连连摆手道，“财神日理万机，我实在是不敢麻烦。花神殿的事务我还是可以处理的，若你……”
“无事。”云淮轻轻揉了揉眉心，“我还是愿意忙一点。”
花神道：“再忙也不能忙垮了身体，天君之位尚且空悬，你这么年轻，若是愿意，争一争不是没有机会。”
“天君之位？”云淮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天君之位与我何干？”
花神道：“与你何干？天庭多年未定天君，你就不想试一试？”
他眯起眼，摇头晃脑道：“我可是听说咱们的文神，有意要争一争这个位置。”
云淮神色淡淡：“他人既然有意，我就更不必插手了 。”
“我说你这人奇怪的很。”花神道，“不是你的你拼命争，本可以拥有的你偏又不要。跟谁学的？”
云淮似是有些乏了，抿着嘴不接话，整个人看着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花神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罢了罢了，问你还不如问块石头。”
他又道：“我本是应着白术的请，带你出来转转，放松放松。现下差不多了，你回去休息吧。前面不远就是紫玉珏。”
云淮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
***
迟暮站在紫玉珏外，瞟了眼四周，无人。
亦无防御的灵阵。
他犹豫了一会，来到大门处，轻轻叩了叩门。
没动静。
这……迟暮抬眼望了望夜空，他深夜来天庭，并不想惊动任何人，因而没去香火阁，更是没找舟闻神官，直接上了紫玉珏。
毕竟他想查探的东西，就在这紫玉珏的藏典阁里。
先前他来过一次紫玉珏，当时跟着白术绕来绕去，大概记得藏典阁的方位。
眼下紫玉珏无人，想必白术和那谁都不在此。
轻手慢脚来到围墙处，迟暮费尽力气爬上去，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一低头看到一把冷光凛凛的宝剑抵到自己的喉咙。
再靠近一点点，他性命难保。
迟暮咽了咽口水，心道自己也太傻了，这偌大的紫玉珏，无人看守不代表没有看守。
主神的佩剑就已经足够应付了。
不过奇怪的是，他很明显能感觉到这把剑的剑身在微微颤抖，似乎其中有一股对抗之力。
一股冲着自己，另一股却好像在帮着自己对抗。
迟暮趴在围墙上上，进退两难。
往前进肯定是死路一条，可不往前进，自己大费周章来天庭一趟又是干嘛？
总不能是来看让自己欠债的煞星吧。
不过……听闻他时常处理至公文至深夜……
迟暮不知怎的想到了这，心情有些微妙。
抛开其中恩怨不谈，云淮的确是一个很有能力很出色的神仙。当年听海国出手相救，他是不悔的。
迟暮长长叹了口气，抽出左手护住自己脆弱的喉咙，开始想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秒他听到门吱呀开了，一同传来的还有花神的声音。
“那我就不进去了。你早些歇着吧。”
……
迟暮瞥见了那一袭熟悉的冷漠白衣，后背开始冒冷汗。
还真是冤家路窄。
“冤家”走到离围墙不远处的地方，站定，抬起眼眸，目光冷淡，却又带了几分不理解。
迟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下官……拜见主神。”
云淮道：“在上面呆多久了？”
“不久，”迟暮面露心虚，“刚来。”
“来这有何事？”
“想进紫玉珏……藏典阁查询典籍。”迟暮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本不想叨扰主神。”
“你可知未经允许私闯主神府邸是重罪。”云淮道，“轻者革职，重者流放。”
迟暮：？？？？？？？？什么时候立的天规？
他慌忙张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官，下官不太记得……”
云淮见状低垂眼眸，掩去其间闪过的笑意。
再抬头，他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这天规刚立不久，你不知情情有可原。”他凝着迟暮慌乱的面容，“今晚先饶你一回。”
这一句犹若赦令，瞬间让迟暮平静下来。他露出一副死里逃生的松快神情，连声谢道：“多谢主神开恩。”
“下来吧。”
随着这一句，指着迟暮喉咙的灵剑霎时收敛如冰霜般冷厉的光芒，温软下来，晃晃悠悠来到迟暮脚下 。
迟暮犹豫着不敢踩，便又听云淮道：“我数三个数。”
他立马踩了上去。随后稳稳当当落在了云淮面前。
夜色茫茫，云淮的脸晦暗不明，看不太清，迟暮低了头行礼，道：“深夜至此，又闹出此等笑话，真是惊扰主神了。”
“入藏典阁，是要寻什么书？”
“记载凡间百姓出身的典录。下官想找一个人。”
“这等典录浩瀚如海，怕是难寻。”
迟暮道：“这个不要紧，只要主神肯让下官进去就行。”
云淮沉默片刻，道：“随我来吧。”
迟暮应了一声 ，跟上他的脚步。便听云淮又道：“平日紫玉珏无人，我的佩剑会替我看守。但凡有外人闯入，它会毫不犹豫的出击。你今晚……运气很好。”
……
入了藏典阁，迟暮才明白云淮口中的“浩瀚如海”是什么概念。
站在门口，一眼望去是望不到头，紧密排列着的书架，一个足有三人那么高，书架从上到下陈列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本。
迟暮开口，小心翼翼问：“主神，这……”
云淮似乎清楚他想问什么，道：“此地禁用法术。”
啊？那该找到什么时候去？
迟暮傻了眼，便听云淮道：“你可知你想找那人的姓名，住址，年岁，家室？”
“姓名不知，住步冥国王城，是个流浪乞儿，年纪，约莫七八岁。”
“就这些？”
“就这些。”
“……”云淮睨了他一眼，语气似乎含了些无奈，“跟我来吧。”
他将迟暮带到一排书架前，道：“这是步冥王城近十年所有百姓的记录。尽力去寻吧。”
迟暮点点头，抽出其中一本。云淮越过他身侧，也抽出一本翻阅起来。
“主神，您……”迟暮见状有些惊疑，“您不休息吗？”
云淮低低嗯了一声，道：“不太困。”
“可……”
“多说无益。”
迟暮闻言，悻悻收回了想说的话，低头默不作声地翻阅起典录。
一时间只剩下细微的翻页声。
不知过了多久，典录已经翻过一大部分，久到迟暮已经看得眼睛发酸，脖子疼和手腕疼。
他翻下手中典录，揉了揉脖子，刚想唤一句主神，却在抬眸间蓦然发现云淮依在书架对面，已经睡着了。
迟暮一瞬间惊愕，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不太清楚云淮什么时候去的对面，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那一张俊美的脸被书籍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微阖的眼睛。迟暮仔细瞧着，忽而发现云淮的睫毛很密长，闭眼的时候微微颤抖，有一种与平日冷硬威严孑然相反的脆弱。
迟暮鬼使神差般的，伸手将阻隔在二人之间的书籍轻轻移去，彻底看到了云淮整副面容。他依旧沉沉睡着，眼下青黑无一不显现着疲惫，却未损分毫这如美玉般的好颜色。
真是见了鬼了，迟暮想，以前怎么没发现云淮顶着这样好看的脸？
许是平日里云淮太过严肃，自己没敢正眼瞧过几次。又或许是他通身的威严遮住了这般好颜色。还是说再绝色的面容，摆不出任何笑脸也是糟蹋。
就在这一边端详一边思索间，连迟暮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心已经以飞快的跳动加快血液流动，为他的双颊与耳根，带去一片异样的绯红。
那么问题来了，迟暮这厮到底是看脸还是看才华？
答案后续会揭晓。
ps:作者本人终于肝完了论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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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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