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上午九点二十四分,她们来到机场。李思禾要带的没有多少,她的东西早就空运过去了,就随身拎了个小包。竹青提了三个藤箱的衣服和一些护肤品。再加上父母送的小食。也算是轻装上阵。其中并不包括前几日查熙给的,关于李思禾礼服的数目、穿着搭配和生活计划,以及关于她的注意事项。堪比一本汉语词典。
仿佛自己面对的是极具脆弱的病人,衣食住行都要严格规定。
快要登机,李思禾的仆人芷拦住她:“小姐就拜托您了,请您一定不要做多余的事。小姐每日要做什么,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都是约定俗成,务必别节外生枝。”
芷撇向她单肩包里的吃的,深深鞠躬:“麻烦您了,再次感谢您。”
“不用。”说完就上去了。
李思禾在旁边一直看着,不禁疑惑起母亲的选择,但让她们两个,连仆人都不带一位。还是去国外,看一次没有必要的秀。
用查熙的话说:“秀的存在只是让你挑衣服,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虚度光阴?”但这次她允许了,还是她没有问的时候。搞不清原因,大概是她太笨了,如果是竹青的话.......
“小姐。”
“嗯?!”
“该登机了。希望您玩得愉快,不过别忘了夫人布置的作业。一路顺风。”
“那,再见?”李思禾不敢相信芷不跟她一起。她可是从小到大都一直陪在她身边,居然这次没有。
“是,再见。”芷温柔地笑笑,摇摇手。
芷看着飞机上升带起的白线,像下了面条锅里,沸腾的白色泡沫。不断翻涌,像小姐裙摆的拖尾,直直的割开天空,留下印记。
终于她回去。
飞机上,李思禾新奇地观察着四周,一会敲敲把手,一会摸摸桌面。等窗户放上去,又瞬间被大气层的云朵吸引。它们很厚很宽,像杂志上模特背景的大瀑布。它们的水面像天空一样没有边际,却一起挤在小小的边缘争先恐后的跌落。她们像是从天上来,习惯了天上的面积,但被现实的山箍住,只能委屈自己变出水雾跳走。
它们像厚厚的新雪,浅浅一划就有痕迹,还不容易散开,不过雪太硬,它们又跟棉花糖一样,看着绵绵软软的。
天好像也不如地下看着蓝,也淡淡的,可能是云躲进去了吧。她猜道。
她被自己的幼稚搞笑了,转头就看见竹青正含笑看着她。她和她对视了。
“你好。”“你好。”
之后她们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不必再介绍刚才的经历,她们已经烂熟于心。
“嗯......你父母同意了?”李思禾偏着眼睛,不好意思地摸摸脸。
竹青先是瞪大眼睛,之后勾起嘴角:“是呀,你呢?”
“我也是啊。”她接着说,“不过这几天我可能不出去,只能你自己玩。”
“我知道。”
“那你知道要去哪吗?”
“沿着塞纳河随便走走,看到什么算什么。你打算在家做什么呢?”
“我吗?”李思禾松下腰,靠住椅背,“画画吧。再发会呆应该。”
“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提前恭喜了。”
她苦笑起来:“好哇,谢谢。”
到了洋宅,她们各自回到房间。没胃口吃晚饭,都睡觉去了。
晚上的巴黎被街灯照的金光灿灿,到处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尽管夜深,外面还是有路人欢快的交谈。
左边小酒馆还在门边燃起篝火,供喝酒的人提供一些惬意的温馨。右边广场人少了许多,只有几对情侣默默走着。可能是被博物馆赶出来,却舍不得分离。宁愿熬着,不回家。
正前面是一条反着彩光的河流,看不出它是否在动。河上还有轮船走走停停,而它上面的大桥就安静许多了。仿佛睡着了。
李思禾看着这一切,却不能接近,不禁可悲起来,她好似竹笼的画眉。她不想睡,只有此时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注视着,了解着。
她打心底不喜欢白日的喧闹,在她看来唯有夜晚,才是它们真正的样子。就像是午夜钟声后的灰姑娘,而她则是握住水晶鞋的王子,拿着理解它们的钥匙。可惜她是画眉王子。任凭她如何身份高贵,也冲不出这个竹笼。
她打了个哈欠,回床睡觉去了。床垫弹弹的厚厚的,又让她回忆起飞机窗外的云,遗憾的是它化不开,融不进。她蒙进被子,终归睡去。
第二天大早,她被竹青叫醒,起床洗漱。
大概十点,竹青出门了:“我回来给你带特产。”
李思禾落寞地走到书房,摊开宣纸,摆好颜料。用细细的毛笔勾勒出兰花的叶子。
一条,两条,三条,错了。她的线太长,又换了一张纸,继续。
一条,两条,错了。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又错了。
她继续机械地画着,没有想法,没有起伏。
她还在画,但没有一幅满意,全部揉成一团一团的球。
终究受不了这样,她丢开笔,起身向外望去:
跟昨晚迥然不同,像过年前后自己过生日一样,洋溢着幸福和喜悦。下人不会为了红包酥糖而阿谀奉承,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连带着她也愉快起来。
桥上的金边闪进她的眼睛,不如深夜的温柔,但却热烈。河上的轮船占满好奇的客人,想必竹青如今也在那里吧。
她心情又落下,斜靠在画桌,拿起一旁的毛笔,垫起脚擦着边缘坐下。慢慢又打开一张宣纸,提笔描绘那一枝典雅的兰花。
她的笔活络了不少,画中的兰花仿佛被风一抚,叶子颤颤,露出躲着的花。但还是害羞,仅仅一撇就藏回去了。
她在旁边用小楷提了一首诗:
湿露染深林,
不见异芬出。
纤风吹花叶,
才知槁槲中。
她画完,兴趣索然地瘫在椅子上。偶尔拿起杯子喝几口水。全身乏力,提不起兴趣。不过竹青回来了,比她设想早很多。竹青在意料之中,问她兰花画的怎么样。
她用手扶着画,淡淡地说:“这。”之后撑着站起来,往卧室走去。
竹青垂头,细细观察着。她看着露出白边的近乎透明的小花,和顺势扬起的青叶。她先着眼与那座小小的方正的,写着吾思的刻章。用朱红的印记打在侧下。而在叶下她用清秀的小楷写了一首诗,看得出原形。出自宋代方回。
之后走到她卧室门口前,问躺在床上的她:“想出去么?”
李思禾翻了个身:“没有。”
不过她还是自顾自的说:“我去了个地方,从未在中国见过。你大概也不知道,不过它很高,可能是我仰头太久的原因。它很安静,是黑色,看着吓人。却有太多人在一起坐着。但连游客都不说话,都想我一样抬头。里面的工作人员倒敬业,全穿戴整齐,表情一致。这是从里面看,外面又是金碧辉煌,可不俗气,反衬庄严肃穆。我觉得每个人到巴黎都应该去看看,尤其你更应该看看。它有些像你。”
像我?她望着天花板,觉得竹青不切实际。但她想去看看,即便母亲没有允许。
也许是被夜晚的河感染了,更应该是那天窗外的躲着的发白的蓝天。她起身看着自己的衣服,从镜子旁边的简易衣架中挑出一件法式的纱裙,它的腰上有条黑色的绸缎的丝带,在左侧缠成花的模样,看着像园子里的山茶。换了一双棕色的皮鞋,没有袜子,和竹青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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