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哇，李思禾想着。她想抬手碰碰自己的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不光手腕，还有一整个手臂，甚至半个身体。
她感觉自己在出血，但全都堆在鼻子里出不去。她的一只眼睛好像也坏了，或者有人帮她蒙了一张黑布，看不见。
她觉得自己昏昏的，应该是睡着了。她好像独立于□□，周围环境应该是医院、吧。
安静得听见“SHH、SHH”的声音，还要平常只能在激烈运动后才能闻及的心脏的起搏。
她活动了一下嘴巴，有感受到了口水在嘴巴的流动。
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周围不是漆黑，它有一张手术床，和一堆真正运作的机器。墙布是绿色，头顶的灯很亮。
她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宇宙开始天旋地转，地面像拼图一样裂开。她想从这边到那边。却不料自己已经坠落。
她感觉自己应该死了。
不过这些都是幻觉，在一位衣着暴露的女士出现后。
她的衣服李思禾没有见过，衣领宽大，领口很低，下摆又太高，显出她的腰肢。有点像蝴蝶的翅膀，只用一点连着两片布料。
连胸部都没怎么遮住，而且她的左手和小臂换成了西方骑士盔甲的样子，金色的。在头顶的大灯照出一条一条的光带。
她表情和善，正关切地看着她。
李思禾回顾这间可能是医院的房间，问她说：“我是死了吗？”
她的右手有一个小小的像收音机的东西，她按着边上的一个按钮：“是。”
“死人的世界都是这样么，没人的寂静？”李思禾问她。
她双手交叉，歪着头：“应该。”
“那你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按照故事，我是不是还要给你些过桥费。”
“不。你、应该、活着。”她接着按上面的按钮；
“有人、想要、你、活着。”
她好奇的询问起，是谁学会起死回生的妙法，是谁想让她活。
“你、弟妹。她是、注定、幸福、的人。”
她是注定幸福的人，她的弟妹。因为她的幸福，她要起死回生。她要像画眉一样，鸣叫。因为她不是注定幸福的人，她是让别人觉得幸福的人。
“你不觉得好笑么，谢谢你精心准备。”
她想刚才的幻觉了。尽管会头昏目眩，恶心想吐。哪怕自己想拼图被顽童拆碎。
那个女人还是笑得灿烂，回头推开了厚重白色的门。景色随着她的脚步变换，穿过走廊，也是涂上绿色的油漆，窗外的树叶枯黄，阳光很容易从那里漏下来。
李思禾没有动，阳光照在她身上也没有温热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死了。
女人还在走，她开始下楼梯，又穿过了医院的大厅。它上面有许多关于医院的东西，李思禾没猜错。
她希望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肺呼吸的声音，血液在血管的流动，口水咽下的挤压声。她希望自己死了。不用作为老鼠被猫玩弄。
她走过了大厅，来到那个小小的广场，接着出门。
李思禾看见一滩红色，像宴会失误洒下的红色葡萄酒。她没有动，但还是如宴会上一样，染上她的裙子，沾满她的鞋底。她没有嫌弃，她知道那不是酒，她知道那是她的血。
世间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呢？有些人因为注定幸福的预言，便可以把生命玩弄于股掌之下。而有些人，却一生没有得到。
就像金钱，地位，就像曾经的她。
“我以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李思禾慢慢走进那血红的主人，它穿着竹青的衣服，却没有竹青的脸，它像一个被从摩天大楼掉的奶油蛋糕，一塌糊涂。
它像被铁板压过，从头到脚都扁扁的。
它是外星人。它是被地球排除的外星人........就像鱼儿出水就会被吃掉？
它是普通人，是被地位，金钱，被压迫成糊糊的普通人.......就像被豪强当街撞死？
它、她是普通人，它?她是正常人，它是竹青?
它？她？??
“它是谁？”
“你、知道。”
它它它？？？她?
她跪下身子，抚摸起那团血肉，那些还带温热，渗出血液的。
她感觉出来它是谁了，可能是不想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它穿着竹青的衣服，和她送给她的最后保障——一套房子。她对她动了真心，却还是放不下自己。她又一次辜负了她对她的关爱，在最后捅了她一刀。
“她应该活着，比我活着。”
她比自己坚强，乐观，谦逊，还知识渊博。哪怕自己的母亲查熙都对她青眼有加，让一位前朝的格格承认一位平民值得结交，李思禾做不到。
如果竹青是她的女儿，她会比自己做得更好。她也不会不被柯岩拒绝，更不会在拒绝后打算跳河一了百了。
她也不会因为想要获得母亲的惊喜的眼光而去假装自己很恨柯岩，假装自己要报复她。
说真的，如果她是她。她绝对不会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她会更上一层楼，会比自己的兄弟还要出名。
“她比我跟需要幸福。你让她复活吧，如果是她的话，她会让她幸福。”
“不。你活、简单。她难。你、有人、治，有人、养。”
死。以前她以为是全人类唯一公平的东西，居然也是不公平的。多么好笑呀，可她死了，一滴眼泪挤不出来，笑声也是。她觉得难受，比那一天大雨被柯岩拒绝还要难受。凭什么？她应该比自己幸福啊！可是现实却是，她苟延残喘，因为她是有人养的，有人治的。
竹青曾经也是一样啊，她的父母被自己逼死，她的朋友只剩自己。因为她的强迫。
神啊，为什么世俗有这么多意难平？病人缺钱就不治？有钱人就能骑到穷人脖子上？我们就可以冷眼看他们；没有负担地欺压他们；高高在上地嫌弃他们？
“我以为我跟他们不一样。”
李思禾有些自责，有些抱歉。她在以前原来也是注定高贵的人，她因为高贵，就无视她的苦难。因为自己、自己的母亲......
“是我的错，你不应该在这。”
她看见了一旁的房契，她连临终的好意都是毒药。
“你不应该和我，和我们一起。”
“抱歉。”
她低下头，在那团血肉上落下一吻。“抱歉。”她说。
“如果我同意，条件是让她忘记我，忘记我们。让她幸福。如何？”
她适合在日常生活，她不能再成为我们的工具。她可以有一位可爱的孩子，就像那个没有出生的一样，她可以有长命百岁的父母，举案齐眉的婚姻。
她应该远离我们，过自己的生活。
“好。”女人从背后拿出一张羊皮纸，蘸水笔漂浮在李思禾身边。她拿起，签下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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