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夜晚，城里的现代艺术馆开了一场特别展览，主题是“科学与视觉”。校内的海报贴得很大，但真正愿意跑来的人并不算多。
埃米莉亚却来了。
她其实对艺术了解不深，可当她看见宣传单上那行字——“Limits of Reality（现实的界限）”，心口猛地一紧。那分明像是某种无声的暗示，把她直接牵了过来。
展厅很白。墙壁、地面、灯光，全都白得刺眼，像一口空旷的水池。观众散落其间，安静地走动。装置作品大多由几何线条和投影组成，仿佛试图把抽象的科学公式翻译成视觉体验。
埃米莉亚站在一块巨大的透明板前。板子上用细细的光线描出收敛的曲线，曲线在无限逼近某个点，却永远不触碰。她盯着那条线，忽然觉得胸口被压住：那不就是她和教授之间的状态吗？
“你也来了。”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果然看见伊莲娜。
她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丝巾换成了浅灰色，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把线条映得分明。与校园里的冷峻不同，这里的人群与灯光让她显得有一种近乎疏离的优雅。
“教授。”埃米莉亚声音有些慌乱，“您也来看展？”
“有学生送了邀请函。”她简单回答，视线落在那块透明板上，“这件作品模仿数学极限。看得出灵感来源，但缺少说服力。”
她走到作品前，抬手在空中比了一下那条线的趋势，神情专注。那一瞬间，她身上冷静的学者气质又涌现出来。
埃米莉亚盯着她看，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整个展厅的光都被她的身影折射。
“教授，”她忍不住开口，“您觉得艺术能表达科学吗？”
伊莲娜转头，眼神落在她脸上，像是要看透她问题背后的真正意图。片刻后，她说：“艺术不需要解释。它可以失败，但它有失败的权利。科学没有。”
这句话像一枚石子，落进她心底的水面。
两人继续在展厅里走。观众逐渐散去，只剩零星几个人。展厅另一侧有个互动装置——一间漆黑的小房间，中央悬挂着无数条细线，每条线末端挂着一颗小小的光球。观众进入后，光球会根据呼吸和心跳的频率轻微闪烁。
“要不要进去试试？”埃米莉亚问。
伊莲娜微微一愣，看了她一眼，竟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黑暗。门合上的瞬间，世界只剩下无数悬浮的微光。呼吸声被放大，每一次心跳似乎都能牵动一颗光球的闪烁。
埃米莉亚屏住呼吸，怕自己心跳得太快。可偏偏光球比她预料的更敏感，忽明忽暗，像暴露了她的紧张。
“你的频率太急。”伊莲娜在身侧开口，声音低而近。
“对不起。”埃米莉亚小声说。
“为什么要道歉？”伊莲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无奈的柔和，“急也是一种存在。”
黑暗里，她的身影模糊。埃米莉亚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伸手去碰她。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触到什么。
可最终，她只是握紧了拳，指节在掌心发白。
——靠近不等于抵达。她记得教授的那句话。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交织，光球轻轻闪烁，像是写在空气里的脉搏。
几分钟后，装置的体验结束，灯光渐渐亮起。两人一同走出。
展厅已经空了大半。馆外的街灯透过玻璃照进来，映在地板上。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尘味，却因夜色而显得温柔。
“谢谢你邀请我。”埃米莉亚轻声说。
“是你自己来的。”伊莲娜纠正。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过……很高兴你在。”
这句话让埃米莉亚愣住，心脏猛地撞击胸腔。
她想回应，却又怕说得太多。最终，只低声道：“我也是。”
离开展馆时，风已经停了。街道空旷，石板被灯光照得泛白。两人并肩走在夜色里。
“教授。”埃米莉亚忽然开口，“您总说不要混淆问题和情绪。可您自己……真的能完全分开吗？”
伊莲娜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她。良久，她缓缓摇头：“不能。”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远处的街灯上，像是在把这句话交给夜色，而不是交给她。
埃米莉亚站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她第一次确信——教授的冷静背后，并非没有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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