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的风有些沉重,祝晚棠握着塑料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啤酒的味道很怪,凉意刺着口腔,余味是苦涩的,并不好喝。
鹿晚的话回绕在耳边,少年人没料到鹿晚看到了今天放学她和白同学出校门那一幕,莫名地,心底有些慌乱,她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说到底,她跟白同学并不相熟,只是恰好遇到走出了校门,根本没什么值得说给鹿晚听的。
她不知道鹿晚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到白向舟,更猜不到鹿晚心底隐匿的过去,只以为对方是对这个未来的同桌印象很好。
过了这般久还记得,白向舟大抵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同学。
这样的话,哪怕现在的她觉得白向舟有些过于热情,却接受了会跟对方成为同桌的事实。
塑料杯里的酒几乎没动,祝晚棠的面上却染了一抹微红,鹿晚弯了眉眼,趁祝晚棠不备打开手机相机,对着祝晚棠道:“祝祝,看我。”
祝晚棠下意识抬头,听到鹿晚又说:“笑一个。”
‘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照片定格在这一刻。
“你干吗?”
少年人被突然亮起的光刺了眼,伸手遮了一下。
手机上,祝晚棠恰好是抬头看向她的动作,眼里带着一丝迷茫,她在浅笑,因为鹿晚那一句话。
年长者很满意这张抓拍到的照片,把手机摆在祝晚棠眼前,“很好看。”
祝晚棠不常拍照,红了脸,不好意思低头。
“为什么要拍我?”她问:“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
“这叫记录生活。”鹿晚收起手机,说道:“记录生活是人生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有的人写日记,有的人拍视频照片,这都是记录生活的方式。”
鹿晚举例道:“你看,这是你高中第一次吃烧烤,是二十八岁的祝晚棠陪你来的,这就是人生中一件很值得记录的事情。”
说着,鹿晚让祝晚棠拿出手机打开录像,摄像头初始相机是后置,鹿晚的模样出现在镜头里,普通手机的画质并不好,在这样的夜晚,镜头更加模糊了些。
这样的感觉,放在鹿晚身上,却像给她套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镜头里的女人穿着简单的短袖,素颜出镜却美得不真实。
她绽放笑颜,挥了挥手,笑道:“嗨,祝祝。”
祝晚棠手抖了抖,镜头里的鹿晚突然凑近,越过镜头靠在祝晚棠肩膀上,伸手点了前置,下一瞬间,原本空荡的镜头里出现了她们两人的面容。
鹿晚:“祝祝,别板着一张脸,笑一下。”
祝晚棠有些无措,眼神到处瞟着,试图避开镜头里的自己,可鹿晚还压在她的肩膀上,她根本无法动弹。
鹿晚伸手扶正了要移开的镜头,稳定地将两人框在画面里。
“这样,你跟着我学。”在祝晚棠局促的状态下,她说了一段介绍自己的台词,强逼着少女复述一遍,用少年人的口吻将二十八岁的她夸得天花乱坠,这才满意关掉了录制。
被迫说了这样一段话的祝晚棠脸颊更红了,下意识拿起手边的饮料抿了一口,瞬间又皱了眉,她还以为这是橙汁,忘了刚刚随手放在手边的是酒,最初那一口是轻轻抿的,这一口却有些呛到。
吐出来不妥,祝晚棠只好强咽了下去,难受地咳了两声。
“压一下。”鹿晚把橙汁递给祝晚棠,“不喜欢可以吐出来,这里就咱们两个,没人会笑你。”
她把还剩一点的塑料杯拿走,以免少年人再不小心喝到。
橙汁冲淡了啤酒的冰凉味,喉咙里不再那么难受。
正这时,远处走来了一群少年人,吵吵闹闹的,恰好就坐在距离鹿晚隔两张桌子的地方,而祝晚棠背对着那个位置,看不到。
鹿晚收回目光,“祝祝,我看到你同学了。”
年长者指了指祝晚棠身后的位置,笑道:“你要去跟她们打招呼吗?”
“老板,点菜!”少年人中气十足,呼喊的声音不小,祝晚棠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班里哪些同学。
她摇了摇,“不用。”
祝晚棠和班里同学没什么矛盾,她性子有些淡漠,平时没惹过什么事,仅限于能交流的地步,加之开学天天都见,也没什么好寒暄的。
但她不打招呼,却并不代表那边的人没看见她们。
孙甜拍了拍身边小姐妹,示意对方去看祝晚棠那桌,问:“那是不是学委?”
李佳文闻言看过,先是看到一个背对着她们的身影,视线又落在正笑着的女人脸上,不确定道:“是吗?”
孙甜也不敢确定,在她们记忆里,祝晚棠常常都是一副平淡的表情,并非不会笑,只是从来没见她露出过这样浓烈的笑意。
“你们在说什么?”赵胜凑了过来,桌上其他几个人也看了过来。
孙甜道:“我们再说那桌上的人是不是祝晚棠。”
赵胜眯眼看过去,快速扫了一眼,说:“肯定是。”
旁边跟女友腻歪着的班长却皱眉,摇头:“感觉不像。”
“哪里不像?”赵胜睁大眼睛,看不出端倪。
李佳文:“不好说,就是感觉上不一样。”
“真是的。”赵胜站起来,往那边走过去,“是不是,我过去确定一下不就行了!”
“诶!”孙甜没拉住赵胜,跟李佳文挤近了些,待会儿要是认错了,她可不想那么尴尬。
这边,鹿晚她们桌上的东西没剩多少,她俩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突然听到有人叫她们名字。
“祝晚棠。”赵胜越走近,心里越没底,喊了名字确定一下,没想到桌上两人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也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一直背着她们坐的那人才是祝晚棠,那个他们班熟悉的学委。
他看了看两人的脸,有些局促,站在桌前尴尬挥手,道:“嗨,那个,刚刚孙甜和李佳文说看见你了,我们还以为认错人了。”
赵胜突然想到上次班里同学的话,祝晚棠有一个跟她很像的亲戚,他现在信了。
“那个,我先走了!”
他实在太尴尬了,特别是想到他们认错人来这边,根本没法面对这样平静的目光。
“你把同学吓跑了。”鹿晚笑出来,点了点桌子,“祝祝,你好可怕。”
祝晚棠明白他们大概是把鹿晚当成了自己,过来确认却没想到不是。
她否认鹿晚的话,“是你吓走的。”
她俩这一顿吃到了将近十二点,离开前鹿晚还笑着跟祝晚棠的同学挥手道别。
夜风会吹散人身上沾着的酒气,同样也能让醉意更甚,鹿晚走到一半的时候几乎贴在祝晚棠身上。
“你该少喝点的。”祝晚棠觉得鹿晚连骨头都软了,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酒量好,可鹿晚明显是不太行的,她甚至不敢想鹿晚嘴里去应酬喝那么多酒后是怎样忍过去的。
鹿晚笑着把手搭在少年人肩膀上,吐出的气息带着酒味,混合着属于她身上特有的香。
今晚的月亮很亮,二十八岁的年长者说道:“我没事。”
“你走不好路了。”少年人反驳她,却任由对方靠在身上。
鹿晚笑着,搂紧了些,说:“可以走的。”
她松开祝晚棠,在月色下站好,往前慢慢走着,祝晚棠不放心鹿晚,在后面紧紧跟着,怕对方摔倒。
鹿晚其实没醉,她知道祝晚棠就跟在身后,故意晃了晃脑袋,等祝晚棠扶住她,顺势靠在对方肩膀上。
“看吧,我一点事都没有。”她骄傲道:“我酒量很好的,都是这些年一点点练出来的,祝祝你啤酒一瓶倒,我喝啤酒是不会醉的。”
祝晚棠扶着鹿晚,问她:“那你以前,一瓶倒要怎么办?”
“那时候啊。”鹿晚回忆着,“我就躺在家里睡觉,慢慢就好了。”
“后来有些应酬推不掉,要时刻保持清晰,我就去厕所吐出来,吐出来的话人会清醒一些。”
“很难受。”少年人顿了顿,“吐出来的感觉很难受。”
她有次生病就这样,吃一点东西就要吐出来,这种反胃的感觉特别不好受,祝晚棠最讨厌呕吐时的感觉,窒息又恶心。
她没法想鹿晚是怎么忍过这些时刻的。
倘若可以的话,她一辈子都不想经历这样狼狈的时刻。
“很难受。”鹿晚重复,“我这辈最讨厌那种感觉了,你也知道。”
或许是今晚的风太温柔了,又或许是她们贴得太近,她们的心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年长者道:“可是啊,长大都是要有代价的。”
小时候,祝晚棠最期待能够长大,她想要快些上初中,快些读完高中,跨过十八岁,成为一个能够扛起一切的大人。
祝晚棠心中一悸,偏头去看鹿晚。
年长者眼中是化不开的情绪,是那种厌倦了生活的疲惫。
也许,鹿晚平时表现出来的模样跟真正的她完全不同,她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鹿晚现在是一个演员,在家里,她一直扮演着不是祝晚棠的身份。
“祝祝,我长大了。”
鹿晚呢喃着,“我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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