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知道我。”
苏瑕懒洋洋地应了一句，随即又肯定似的点了点头，“也对，都到这里来了，当然知道我。”
“最近睡多了，有些犯迷糊。”苏瑕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双手又插回裤兜里。
“我……”
“嘘！”
谈景言刚说一个字，苏瑕径直打断了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身体微微侧着，像是在听什么动静。
谈景言先是安静几秒，随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一个罪犯的话？
“oh no！他们来了，我们动作要搞快一些了。”
苏瑕歪了歪脑袋，故作的夸张俏皮的语气与她死气沉沉的模样形成鲜明反差。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谈景言沉声问道，枪口依然稳稳对准镜子。
“你问我？”苏瑕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回答道，“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了呢，真是惊喜啊。”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感到惊喜……”
她说着，一边侧了侧身子，躲过他的枪口，伸出右手，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指尖同样也对准了他，嘴唇微启，“Biu～”
谈景言握枪的手腕一疼，手枪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又一声“Biu～”
谈景言右膝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
苏瑕吹了吹被用来当作枪口的手指，一步一步走近镜子边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谈景言，笑容灿烂地道：“我第二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拿枪指着。”
“看着也不傻啊，难道不了解虚拟空间？虽然你让我的计划微微出现了些许偏差，但我还是蛮高兴看到你的。”
谈景言抬起眼，苏瑕对上他的视线，笑眯了眼睛，弯腰，向他伸出手，那只苍白修长的手穿过泛起波纹的镜子，来到谈景言的面前。
“认识认识？就当交个朋友。”
“计划？逃狱的计划？”
谈景言双手撑地，努力站了起来，没理会苏瑕伸出的手。
“逃狱这么无聊的事情……确定还要对我动手？这可是我的空间。”苏瑕收回自己的手，好心提醒道。
没错，这是她的空间，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包括拿手指当枪……但是，虽然他外带的武器不能用，却不代表身体的攻击不可以。
谈景言活动了一下手指，缓缓捏紧拳头，下一秒，玻璃打碎的声音响起，一只青筋清晰可见的拳头狠狠揍向他的右脸。
苏瑕再次领先一步。
苏瑕屈起膝盖，向谈景言的生殖处用力击去，谈景言侧身闪过，手掌钳制住苏瑕出拳的手。
“到底是什么计划？你怎么还能编写虚拟空间？”
“你猜，”苏瑕左掌成刀，劈向谈景言的喉结，“谁规定的你提问我就必须得老老实实回答？”
谈景言避过她的手刀，握住她的小臂，准备给苏瑕一个过肩摔。
苏瑕力量不敌，干脆一脚踩在他的小腿，借力扬起一个后空翻，轻盈落地。
“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苏瑕皱鼻回答道，一边说的同时一边嫌弃地撇了撇头，“像你这样的，我原来能一起打十个。”
她又将视线移到谈景言的脸上，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右脸，“肿了。”
语气有些得意。
谈景言面无表情，他不用看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不止右脸肿了，脖子上肯定也划伤一片，她的指甲颇锋利。
他原来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锋利”去形容一个人的指甲。
倒真是一头困兽。
此刻“困兽”歪了歪脖子，甩了甩手，双脚再次拉开格斗的预备姿势。
谈景言解开衬衫领口，也拉开迎敌的架势，就在这时——一声枪响，连带着玻璃打破的清脆声和画布撕裂的声音。
响声从他身后接连响起，而那枚突来的子弹已穿过苏瑕的眉心，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孔洞。
谈景言还没反应过来，苏瑕已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右手颤颤巍巍地举起，倔强不屈地伸出自己的小指头，两眼瞪得极大，“他大爷的，第一讨厌的事情就是……别人碰我……脑袋。”
周围的一切包括那具还比着中指的“尸体”，都泛起浅蓝色的小粒子——一切都正在被解构。
待周围的一切彻底消失，重新踩在大理石纹地砖时，他的面前站着了一支装备完好的警卫队。
领头的是一个蓝色短发、白色瞳孔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把银色手枪，不出意外的话，这正是那把射杀了苏瑕虚拟形象的枪。
而这把枪，此刻对准了他。
“你是？”
持枪女子微微压下枪口，眯着眼打量他，似是认出了他，恍然说道，“谈警司？”
谈景言扫了一眼挂在她制服左胸口袋的身份牌，那上面印着她的寸照、名字和她的身份。
“简狱长？”
谈景言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她，“谈景言，安全部刑侦组组长，负责审问苏瑕。”
简洁放下手枪，接过谈景言手中的证件，来回确认了两遍，最后抬眼看了一眼谈景言，将证件递回给他，“抱歉。”
她没有回答谈景言的问题，只是抬了两下手臂，周围的警卫队纷纷收起枪支，有序地退出。
虽说了抱歉，但简洁仍眉头紧蹙，眼中的防备并未卸下，“您怎么到这里来呢？”
谈景言闻言不解，难道不是她安排欧文带他来到吗？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道，“那位叫欧文的管教官指的路。”
简洁啊了一声，“那看来是我手下人办错了事。
她解释道，“您有所不知，虽然01号，哦也就是苏瑕，关在这里，但这里生人勿近，审讯室在上面。”
简洁竖起右手食指，指了指天花板。
她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不过安全部的权限一向高，来了这里也没多大的关系。”
“那既然没多大的关系，不如来说说刚才的事情？”
谈景言当然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一个重刑囚犯能编写，还能使用这么危险的虚拟空间。
“啊这个，”简洁面露些许犹豫之色，“我们正在调整试验一款虚拟设备，没想到苏瑕私自修改了ip，落地点本该在我们的实验室内。”
“这是我们的疏忽，真是抱歉。”简洁略微低了一下头。
但这歉意到底有多少，只有简洁自己知道。
“实验室？”谈景言听完解释，只觉得更加荒谬了。
监狱与实验室？
谈景言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从喉咙里呛出一声笑。
苏瑕。
好了不起的苏瑕，好不得了的苏瑕。
在外面，整个中一区飘着写了她大名的彩带，全城庆生的架势；在里面，她还能通过虚拟空间找人打架。
他该说神谕监狱的管理还挺人性化的吗？
“是的，但这是特殊情况，不如我一边带您去01……苏瑕的囚房一边跟您解释？”
简洁再次展开那抹公式化的笑容。
她公式化的笑容，配上修剪得几乎呈一条直线的蓝色齐耳短发，再加上穿着的银白色紧身套装，以及她那亮眼的白色瞳孔，像极了市面上最常见的那款仿生机器人。
谈景言是个老古板，对给瞳孔染色、改装肢体、皮肤绘制等这些时兴玩意儿都不太感兴趣，不过也没到厌恶至极的地步。
但他莫名对这位简狱长有些抵触，也许是因为她那双全白色的瞳孔、让他难以看到她的真实眼神，也许是因为其他的。
他总避免与她对视，一对上，就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简洁带着谈景言绕过减压水柱，朝另一边的过道走过去，她硬底的靴子踩在地砖上，邦邦作响，成为两人谈话唯一的背景声。
“您应该了解苏瑕进狱之前的情况吧。”
“指在瑞立还是在安全部？”
“当然是瑞立。”简洁回答道。
谈景言闻言心里生出一些“果然如此”的感觉。
“您知道的，在瑞立的时候，苏瑕接管了一些项目，这些项目尚在孕育之中，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安排苏瑕呢？”
“像苏瑕这种人，把她当作普通囚犯一样对待，对于社会而言，反而是一种资源浪费。”
“将她的价值利用到极致，这才能略微弥补一下她犯下的罪行，不是吗？”
谈景言没回答。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一座断桥，桥下是涌动的海水，深不见底。
断桥的那一头，是一栏又一栏银色栏杆和透明单向玻璃。
简洁扯下挂在胸前的身份卡，往断桥前的卡机上一放，桥身断开的两边逐渐延伸出透明的桥板——断桥，完整了。
简洁转身又对谈景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设计倒是很有意思。”
“苏瑕的想法。”简洁如实回答道。
谈景言看了一眼简洁，“你们是不是让她过于自由了。”
简洁只是笑笑，“先生，我们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对比其他普通囚犯来说，她当然拥有了不少特殊待遇，但每一份特殊待遇都必须明码标价才对吧。”
“想要马儿跑，当然得喂喂草，满足天才的一些怪癖罢了。”
“天才？希望有一天我不会在内网上看到某某通过某某手段成功逃狱。”
“她不会逃狱的。”简洁的语气相当自信。
“很自信。”
“如果她逃走，那么就是她自己也承认自己犯了罪。”
谈景言停下脚步，像是听到什么新鲜东西似的，“简狱长认为她是无辜的？”
“谈警司您说笑了，”简洁无奈摇头，“我当然相信法院的判决，我只是说，‘她认为’。”
“她认为？”谈景言继续往前走，“可惜这么认为自己的罪犯不止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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