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到这里总让我生出些心安的感觉呢。”欧文一边输入监狱大门的密码、检验指纹一边说道。
谈景言点头表示认可，这里不像一座监狱，更像是一处遗世独立的修道院。
周遭神秘宁静的气息让不得不他想起那些同样神秘的塔罗牌面。
监狱大门打开，一条老旧的木长廊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两边是土灰色的墙壁，每隔五十米悬挂着一盏浅黄电灯。
海腥味不但没有淡一些，反而更加浓重了，还多了些丝丝铁锈味和不知道什么东西腐朽的气味。
“虽然这里看起来有些过时，但是配备了中一区最顶尖的安保防护系统，当初上面也有人提议说重新翻修一下，监狱长拒绝了，说这是我们神谕的特色风格。”
欧文介绍道。
“是第一任监狱长，还是现任监狱长拒绝的？”
“现任监狱长，简洁女士。”欧文回答道，“这一层楼是办公档案楼，我们是从偏门进来的，正门在那里，当有死刑犯要被执行时，会从正门拉到外面去注射。”
“拉到外面去？”
“是，拉到外面的草地上，吹吹海风，这是他们到神谕后唯一能够感受到自由的时刻。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死去，是神谕对他们唯一一点仁慈。”
欧文按下电梯下行键，对谈景言说道：“关在这里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完全没有任何被冤枉的可能性，还想和一般的犯人有放风的权利？哦，简直做梦。”
谈景言一边听他说一边将头伸向外面，中间是空的，他能够看到上面几层楼的牢房栏杆和一些钢铁建筑，以及最上面椭圆形的天空和一层玻璃罩。
他往下看去，大概两层楼的距离，是一片被修建处理的草地。
“如果有不太老实的犯人，就会在那片草地上提前与这个美丽的世界告别。”欧文说道，然后往已打开的电梯门歪了歪头，“长官，请吧。”
进了电梯后，谈景言通过电梯楼层显示板得知自己现在位于第三层，欧文按下第一层的按钮，电梯门将要关上的瞬间，一只机械手拦住了电梯门。
一只比安全部小了大概两个号的安保机器人出现在谈景言的眼前。
和安全部安保机器人一个构造和配置，但身高却只到他的胸膛处，他不必仰着头去看它，头盔式的脑袋要更大一些，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这是我的位置，请让一让。”安保机器人伴着其被设定的稚嫩童音强势挤入。
欧文撇嘴耸肩，让出中心位，转头迎上谈景言的视线，指了指矮矮的安保机器人，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耸肩摇头，像是在说“你看吧就是这么不聪明”。
“欧文管教官，我可以看到！”
安保机器人唰的转过身来，臂弯抱着的377号重型枪的枪杆触碰到了谈景言的手肘，谈景言往后稍了稍，并未在意。
欧文也往后站了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欧文的权限只能为他带路到第一层通往地下的电梯前。
他按照欧文的提醒，在电梯密码板上输入了自己在安全部的编号，成功进入电梯轿厢。
电梯门要合上之前，欧文朝他挥手，还祝他好运。
神谕给他的感觉和他之前所抽查的任何监狱都不一样，不是因为地理位置或者监狱装修设置，而是气氛——这种死寂般的沉默让他恍若觉得这里是一块从未有人涉足的无人之地。
他曾被安排抽查过另一所关押重刑犯的女子监狱，那里的囚犯看到他们时，大声地起哄，撞击着铁网和栏杆，尽管那上面还附有一定的电流。
谈景言走进电梯，电梯空间并不小，顶上悬挂着扶手拉环，电梯按键面板上只有一个按钮——“0”，他瞬间想起那张倒霉玩意儿的「愚人」卡牌。
他按下去，按钮光圈瞬间变成蓝色，电梯开始移动。
电梯轿厢缓缓落稳，电梯门打开的同时，外面水蓝色的光芒一点一点挤进轿厢，直至盈满。
光芒来源于地下层大厅中间巨大的深蓝色水柱，很显然，这里不仅是地下，还是海下。
可能不仅只是在海下，而是在海的深处。
雾岛之下竟然还有一处监狱？
谈景言走出电梯，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仿大理石纹的光滑地板，干净明亮的玻璃，以及天花板安上的多面棱镜，那上面一共有13个他的身影。
他正要收回视线之际，却猛然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板正在发生变化。
木质地板连片覆盖过仿大理石纹地板，玻璃被不断向他靠拢的洁白墙壁取代，深蓝色水柱消失不见，一张粉色床尾的病床从原本水柱的地方升起。
整个空间瞬间变为一间整洁明亮的单人病房，正对着他的那张墙壁上，挂着印有圣和医院的名字和徽标的广告牌。
谈景言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惊慌，他拿出终端，信号已被切断。
他定了定神，环顾着周围，四周的场景以肉眼可见的粒子形式不断细节化，往外扩大，一步一步成为稳定状态。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他被迫进入了一个虚拟空间。
或许是太过于出其不意，谈景言站在原地静止了半天，待这个虚拟空间彻底完全稳定下来后，他终于挪动了半步右脚，还荒谬地问了一句，“有人吗？”
回应他的只是一阵风声，乍一听，还以为是谁的轻笑声。
谈景言摇了摇脑袋，强迫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当前的场景。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阳光直直打在病床床尾，病历卡上黑色字体的周围现出淡淡金辉。
“瑕疵品一号”——谈景言在心里读出病历卡上的文字。
病床左边是窗户，窗户外没有风景，只有一堵灰色的墙，阳光不知从何而来；病床右边的柜子上放着一本薄册；挂有圣和医院广告牌的墙壁下，立着一个画架。
谈景言走过去拿起柜子上的薄册，外壳纯白，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
他翻开薄册，一幅星空的油画图映入眼帘。
他从未真实见过像这幅画里星星如此多的夜空，负责天气调控屏的部门只有在跨年的当晚才愿意在天屏上虚拟出几颗孤零零的星星。
据说屏外的夜晚偶尔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还能看到极光。
不算外壳，薄册一共十一页，每页正反面都是以繁星为主题的油画图。
一本画册；
一所位于海下的监狱；
一个突然出现的虚拟空间。
他来这里是为了提审，却莫名其妙地被困在这个“病房”里面，谈景言着实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似是从下午爆炸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拐去了一个荒谬的方向。
还头也不回。
谈景言放下画册，准备去搜寻其他线索。
然而就在放下的那一瞬间，啪嗒几声，天花板垂下了二十二张又长又宽的画布，以病床为中心，形成一个包围圈，天花板和地板瞬间变暗，星云升起，微光闪烁，逐渐变成星空的模样。
位于空间上方的点点星光慢慢汇聚成DNA双螺旋结构，缓缓向两边延伸着，旋转着。
先是圣和医院的病房，再是出现圣和医院门前标志性的DNA建筑……这些无不都引导着他想到一个人，而他本来也是为这个人而来。
谈景言看着面前垂下来的画布，右手上移到腰间，按住了皮带套里的手枪。
画布上的画和薄册里的画一模一样，就连出现的顺序同样一致，唯一有不同的地方就是画布上的画是活的，色彩和线条都在缓慢移动，流淌出一条又一条星河，如同海水涌动一般。
进入他人的虚拟空间，他的身上必须要有接收点，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按上了接收点呢？
而想要从虚拟空间出来，只能等到空间主导者退出该空间，空间消失后其他人才会重新回到原地。
虽然此时牢牢握住枪柄，但这把枪除了给他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外，不会有任何其他作用。
外带的任何武器都无法有效攻击到虚拟空间的人和事物，如果他开枪的话，反而会伤害到虚拟空间外的真实世界。
当然，空间主导者在由他编写的空间里完全自由，不受任何限制。
这也是谈景言最难忍受的一点——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而他更好奇、更想知道的是，谁编写了这个空间？谁主导着这个空间？这些星空画又有什么意义？
他到神谕监狱完全是一件计划之外的事情，编写一个虚拟空间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去准备，他不认为这个空间是冲着他来的。
所以，这个空间为谁而编写？为什么监狱里会突然出现一个虚拟空间？
到底是谁？
像是回答谈景言的疑问，二十二张画布唰地掉落在地上，露出后面的镜子。
二十三个谈景言同时露出惊愕的表情。
一阵缓慢、有些拖沓的脚步声响起，谈景言下意识抽出枪，对准了声音来源处——病床正对着的那面镜子。
“在后面。”
一个女声骤然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落在谈景言的耳朵里，莫名空灵和失真，听得他天灵盖发麻。
他迅速转过身，努力沉住气：“你是谁？”
“我现在真的在你后面。”
这次声音真实了一些。
谈景言又转回身，视线对上了镜子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个瘦削高挑的女人代替了镜子里的他。
苍白的脸、眼睛下两团乌青，粉白条纹病服、黑色长发扎成了双马尾——左边高、右边低……像是……一个失衡的跷跷板。
“苏瑕。”
谈景言脱口而出，语气带着震惊与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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