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发前往雾岛之前，谈景言抓住唯一一个待在刑侦组办公区的夏天冉，想让她帮忙把今天所有爆炸地点的现场情况汇总一下，然后传送给他。
不过那时夏天冉正对着蓝屏上炸弹爆炸模拟场景看得专心致志，听见他的声音，只是嗯嗯了两声。
谈景言有些无奈，恰好此时已经完成检验现场痕迹的韩微路过，于是他忙喊住了她，把对夏天冉说的话又向她重复了一遍。
韩微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明白”，然后转身离开。
韩微私下说话就和她的名字数量一样，热衷于两个字两个字说话。
走出安全部大门时，谈景言看到玻璃门上自己的影子，突然有些悲哀地想到，他们小组的正常人真不多。
由于特别提审令的通行权限只批给了他一个人，所以谈景言没有带上其他人，也没有选择开车，而是选择乘坐警务人员专用的地下隧道列车。
地下隧道列车速度快，没有爱唠叨的AI，也不用担心堵车限速等问题，而且隧道列车的终点「中一区区界」——他此行的目的地——一向不好停车。
到达区界后，再走去附近的一个集装箱码头，那里会有人接应。
三级警司以上级别的公职人员在隧道列车可申请私人隔间，谈景言不打算在隧道列车还进行公务上的处理，于是他径直坐在外面的联排座椅上。
车厢里凉气逼人，环绕着淡淡的柠檬清香，他邻近的几个车厢都没有人，周遭十分安静，只听得见隧道列车运行时所特有的嗡嗡声。
这种嗡嗡声并不讨人厌烦，反而还挺助于人平静下来，至少对谈景言而言是这样。
他靠在椅背上，默默开始复盘这一下午来的所有经历。
现在已知的突破口有：苏瑕及其引出来的笼中组织；凶手选择的引爆地点和时间；电子影像炸弹的材质；各地点引爆的方式以及监控录像的调查和证人找寻；塔罗牌背后的含义。
凶手先是提前发了电子预告函，又选择多个重要地点接连引爆，说明他对自己的犯罪行为很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事实上，基于现在的结果，凶手实施得已经很完美了。
因此，他认为通过研究炸弹材质和监控录像调查这两个方面得到有效线索的机率不大。
但最矛盾的一点在于，凶手选择在同一时间段、在各大重要地段引爆炸弹，很显然是想闹大这件事情，吸引更多的关注，可是为什么没有选择用常规的、杀伤力大的电子/炸/弹/呢？
还是说，以凶手的渠道，只能拿到影像炸弹呢？
伤亡度到底是否是凶手有意控制的呢？如果是的话，目的又是什么呢？
那些塔罗牌又代表了什么呢？
想到塔罗牌这一点——
谈景言拿出终端，在瑞立万科搜索引擎中输入“塔罗牌”的词条，与“塔罗牌”相关的页面瞬间跳了出来。
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人研究这些古老的预测工具了。一个人未来会何去何从，在母体内做基因检测时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基因检测时代，命运不会无常，生活会按常理出牌。
这个人的性格如何，在哪些方面有天赋，适合从事什么工作，会有哪些兴趣爱好……在出生时、甚至是出生前就已确定下来了，七岁时所做的第二次的基因检测，与其说是又一次新的测试，不如说是“证明”——证明第一次所做出的结果是正确的，而非去验证新的可能。
基因检测结果就像是给每个刚来到世上的人发了一张完全不会出错的专属地图，起点是出生，终点是死亡，每个人只需要按照地图所指示的那样往前走，走完这一生就行了。
基因检测技术运行至今，本身从未出现过一例错误。
谈景言点开页面唯一一条显示了“塔罗科普”词条。
词条首先科普的是牌面。
原来环形巨屏上所显示的那些卡牌叫做大阿卡纳牌，用以解释命运的大致运势，一共有22张，其中「愚人」这一张编号为0或者不编号。
谈景言打开智脑，翻出那几张在广播塔下照的照片，一张一张数过去，上下各22张，一共44张。
按照塔罗科普解释来看，或许……上面这一行代表“正位”，下面这一行倒置的牌代表“逆位”？
他继续看下去。
“大阿卡纳的二十二张牌每张都代表某种品德或经验，人们必须结合这些品德或经验才能完全认识自己，从而完成个人内心世界的成长，这种成长的过程被称为‘愚人之旅’。”
「愚人之旅」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预告邮件的落款“《愚人之旅》导演组”中的这个“导演组”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从“导演组”自然而然可以联想到“演戏”、“演员”、“剧本”、“剧组”……谈景言突然抬起头，还有……就是常常被当作布景道具使用的电子影像炸弹。
难道是为了和这一点呼应，所以才使用了电子影像炸弹吗？
正沉浸于塔罗牌宇宙的谈景言被手中突然震动的终端拉回现实中，是韩微发来的电子邮件。
他打开一看，韩微汇总了每个爆炸地点的爆炸时间、预估的炸弹数量以及建筑物详情，一些细节的地方还用红色表明了
他一行一行看下来，率先注意到每个地点投放的炸弹数量并不一样，有些两枚，有些一枚，总共21枚。
“21”这个数字让谈景言不得不在意，大阿卡纳牌中去掉0号「愚人」牌，剩下的刚好是21张。
这塔罗牌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呢？
如果说发预告邮件的人是“导演组”，他们是“观众”，那么“剧本”是怎样的？“编剧”是谁？演员又是谁？
-
晚七点过一分。
上船前往雾岛的时间。
谈景言又确认了一眼时间，双手重新撑回在船杆上。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灰蓝大海，仿佛没有边际，他往回看，货船在蓝色海面上划出一条白色干净的浪线，岸上整整齐齐码着的各色集装箱和几座高大的起重机逐渐往后退去。
S117海域，中一区唯一一片非人造的自然海域。
这种自然的咸湿味道，是城区内从未有过的。
神谕监狱管教官欧文将货船调整为自动驾驶模式后，走出驾驶舱，将临时通行证递给谈景言。
谈景言接过，视线往上扫了一眼，上面印着他一寸的照片和简要信息。
“别在胸口，”欧文在自己的胸口处比了比，“防止一些低等机器人发起攻击。”
谈景言按他所说的做好，视线重新放回在欧文的身上。
他身高187cm，身高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了，但欧文比他还要高出一个脑袋，块头还相当大。
欧文未穿管教官的制服，身上套着一件类似登山服的黑灰色外套，脚下蹬着一双黑色高筒雨靴，身上带着浓重的海腥味。
“这些货箱里装的是生活用品吗？”谈景言询问道。
欧文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货舱里堆放的纸箱，噢了一声，“是的，除生活用品外，还有死囚所服用的营养液和我们食用的人造餐。”
“苏瑕……也是服用营养液吗？”
欧文一愣，随即摇头，“我只听过她，从未见过她，那并不在我的权限内。”
“可以和我说说监狱里的情况吗？譬如几层楼之类的。”
欧文还以为他会再问问苏瑕，思及对方身份，简略说说也并不违规，于是他开口描述道：“平面往上共有四层楼作为牢房，从上到下，编号依次为一号、二号……每层楼由四个管教官和三个安保型格斗机器人负责。”
“当然，狱里的格斗机器人可不能和安全部的比，它们有些笨。”欧文说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你刚刚说，‘平面以上’？”谈景言挑出重点。
“是的，平面以下还有楼层，只不过我们这些管教官没有权限去往那里，只有监狱长和几位巡查官可以去到那里。”
“还有一些大人物”，欧文心里默默补充道，但这可不敢对外说，况且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推测。
“神谕监狱看着不小吧，关押了多少犯人？”
“现在是181个。狱里每层楼一共48个房间，四层一共192个房间。每个房间出去人后，很快就会再补充进来。”欧文笑道，“就和自动贩卖机补货一样。”
谈景言也跟着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
当耳朵灌满呼呼的海风，军靴踩上碎石沙地时，谈景言又拿出智脑看了一眼时间，海上路程一共耗时13分钟。
谈景言忍不住动了动鼻子，有些不太适应这扑面而来的海腥味，稍微张开吸气，就像有人往他嘴里强塞了一把盐，齁得很。
“请这边走。”
欧文先一步踏上狭长弯曲的石梯。
说石梯也是抬举了这段斜坡，整段路都是一块又一块未经打磨的石头往上堆去，有几节甚至连可以落脚的石头也没有。
石阶的尽头是一座高大的灰白色双子哨塔，上面站着两个穿着全套战术装备的士兵。
欧文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又伸出大拇指，往海的那边指了指，接着继续带着谈景言从双子哨塔中间的拱形门径直穿过。
“刚刚提醒他们搬货。”欧文解释刚刚他做的手势，又忍不住感慨道，“如今科技越来越发达，技术型的安保系统也跟着水涨船高，这科技本是为人服务，现在倒开始取代人类的工作了，人类反而成为它的下属了。”
“机器人不需要吃饭睡觉，也不需要照顾什么情绪，自然会好用一些。”谈景言回答道。
“是这个道理。”
双子哨塔的长影倾斜在辽阔的原野上，橙黄草皮在深红土壤上肆意向远处蔓延，红彤彤金灿灿的一大片，整块原野仿若燃烧了起来。
野生绒粒草在风中摇晃，张扬着蓬勃的生命力，与它身后静谧的残壁废石阵形成鲜明的对比。
残壁废石阵大致呈一个圆形，外围是一圈刻着神秘文字的残壁断垣，内里则是几块形状奇怪的巨石、或卧或立——这些也是神谕监狱名字的由来。
谈景言将视线从废石阵移到它旁边的神谕监狱，圆柱式建筑，米白颜色，斑驳痕迹，如同一座古老的斗兽竞技场。
建筑物的斜前方立着一尊正义女神的雕塑，与安全部毗邻的**院门口也立着一尊正义女神的雕塑。
但这两座雕塑风格完全不同。
**院门口的正义女神，蒙着眼睛，一手持剑，一手拿着天平，面容严肃，令人一见便能感受到法律正义该有的理性与公平。
而神谕监狱面前这位正义女神，眼睛不仅没有蒙上，反而眼神锐利地直视着前方，穿透力极强；除了剑和天平外，右脚踩着一只露出尖牙的蛇，蛇的旁边倒着三颗骷髅头，左脚边蹲着一条狗。
若不是那天平过于标志性，谈景言着实认不出这是正义女神。
他从来没有见过未蒙上眼睛的正义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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