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生气了。迟晓意识到。
可是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自己才更应该生气吧。他简直气到发抖。
又委屈又害怕又生气。
他引以为傲的逻辑性与理性在这人的压迫下荡然无存,先是被嘲弄,接着,被彻底忽视。
他要改造他的身体,而竟然完全不顾及他的意愿!简直荒谬。
江教授拍了拍迟晓的肩膀。
“我很抱歉。小迟,但是,如果你还记得腺研所的规定,签下的协议是不能违反的。”
协议。
这个字眼让迟晓打了个哆嗦,像噩梦般摆脱不掉。
是的,因为协议,秦瀚洋确实不需要顾及他。
作为联盟最顶级科研机构——腺体研究所曾经的研究员,迟晓很清楚违反协议的后果。
腺研所的科研进程受法律保护,实验志愿者必须全程配合实验。而实验执行者则必须保证志愿者的生命安全。同时,密级的等级越高,志愿者获得的报酬越高,相应的,违约要负出的代价也越大。
在无法获得委托人谅解的前提下,最高密级实验的违约者最高将被处以10年有期徒刑。
呵,还是逃不过牢狱之灾。这人从一开始就没给他留退路。迟晓苦笑一声。
江教授把这声笑当做他认命了。
“是啊,你知道的,他有权利要求,你也必须答应。而我的职责,是保证你的安全。你相信我的,对吗?”
迟晓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希望试验结束,从此再也不要见到那个傲慢自大的家伙!
——
秦瀚洋大步走出病房。
白泽向他汇报了飞船被黑洞引力影响的情况,秦瀚洋在几秒内抛开情绪,召集紧急会议。
身为指挥官,他不是被感情影响判断的人。这也是部下信任追随他的原因。
启动应急预案,确定下一步方向,确保情况在掌握之中后,秦瀚洋结束会议,回到起居室,叫来白泽,调查迟晓突然逃跑的原因。
监控画面上出现那人赤脚出房门的身影,他冷笑了一下。
真的一点都不能大意。
这个Omega从来都是看着乖巧老实,却总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
他越加无法平静。
他本来满心期待,迟晓记起自己曾救过他后会转变态度,不再以敌视的眼光看他。
可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他委托实验的事被发现了,这个人竟然二话不说就逃跑。
还差点被异种杀死!
他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他就该给这人脚脖子上栓条链子,将他绑在身边才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逃跑了。秦瀚洋恶狠狠地想。
刚才迟晓斩钉截铁拒绝移植时,他的怒气到达顶点。实际上,从看见他在荒星沙暴中被另一个Alpha抱住时,他就一直压着这股怒气。
不,或许更早,从五年前开始。
那时他在异种的巢穴里标记了迟晓,那人泛红的眼睛含着眼泪,白皙的皮肤上印着他的齿痕,可爱乖巧地像只小白兔。
小白兔边哭边答应再也不欺骗他,和他在一起,可转眼,就逃得无影无踪。
再找回来时,他标记过的Omega腺体,过往的一切,都被舍弃了。秦瀚洋觉得自己也被舍弃了。
他,联盟最强的SSS级Alpha,无数顶级O们梦寐以求的伴侣,被一个C级Omega舍弃了。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他把迟晓当做珍宝,而珍宝却宁愿四分五裂也要离开他。
他难道不该愤怒吗?他对于迟晓到底算什么?
所以他一定要将珍宝恢复如初,他要听他亲口说出原因。
“好消息。”白泽突然发出声音。“迟晓在做术前检查了,他同意手术了。”
秦瀚洋看着光幕上正在接受查体的青年,并没有高兴多少。
“他必须做,不然就违反实验协议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腺体手术要禁食吗?”
“不用。您想...?”
“他的餐标提高一档。”
“已经是最高的了。”
“那就再丰盛些。他太瘦了,需要多补充些营养。”
心疼压过了恼怒。
接下去的一小时,秦瀚洋都在给迟晓选定菜单,并且在这件事中体味到奇异的平静与满足。
——
迟晓做完术前检查,回到房间。他一头倒在沙发里,像被拆散又装起来一般疲惫。
尽管这间房间的意义和以前不同,——像一个囚笼而非居所,但依然舒适。他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想起来,去厨房拿食物。
这间房间配了个小厨房,智能灶台炊具一应俱全,但他不需要使用,也没有食材。每到饭点,厨房一角的机器里会出现一份营养餐,四菜一汤,热腾腾地装在白瓷餐具里,很是美味。
之前,迟晓吃了多年荒星粗食,总算得到改善,因此对每一餐都十分期待,一听到餐点到来的叮咚声就去取餐。
但是今天,叮咚声响起时,他没有动,他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无能为力的累。
但没多久,他就被钻入鼻腔的香味唤醒了。
好熟悉的香味,他抑制不住好奇,走进厨房。
今天的营养餐太过丰盛了。都不能称之为营养餐。
除了蔬菜,水果,小甜点,几样荤菜都是他最爱的口味。还有一碗鲜虾竹笋汤。
在一艘远航外空间的星舰上,大鱼大肉不算什么,新鲜才是最宝贵。
蔬菜水果已经算少见,那碗汤更加意义不同。
鲜虾竹笋汤是他最爱喝的汤,却算不得大众食谱,而且虾和笋都很难保鲜,迟晓想不通为什么军舰会配有这两样食材。
但香味实在太诱人了。他深吸一口气,坐下,先尝了一口汤,鲜甜的味道唤醒了味蕾,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口,汤汁热烫,经过胸口进入胃里,身心都温暖了起来。
疲惫散去大半,家一般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好像又回到老家的小房子里,母亲端上一碗鲜虾竹笋汤,父亲在汤汁氤氲的雾气里对他微笑。
不敢再回想过多,迟晓闭上眼,捧起碗正要痛快地大喝几口,却听到哔的一声。
餐盘里,一小片透明薄片在他手腕边发光。
是一个光脑端口。
迟晓睁大眼睛,放下汤碗。
他自己的光脑早在切掉腺体时就丢弃了。这个新光脑是给他的吗?
光脑端口只要靠近人体就会发光,一闪一闪的蓝光好像在催促他带上。
他没有犹豫太久,将薄片贴在手腕上,薄片很快与皮肤融合,光脑启动。
迟晓点开主界面,全新的光脑里数据也是空空如也,但联系人那一栏却有一个号码。
号码很陌生,姓名那一栏写着“Q”,备注是“随时响应”。
迟晓眨眨眼,对他随时响应的大概只有医护人员了吧。“Q”大概指的是“Quick Responce”?
他没有多想,关上光脑。
——
第二天,按照要求的时间,迟晓躺在了手术台上。
他面朝下趴着,听到江教授讲着笑话,这是医生让患者放松的小伎俩。
但他不需要。他很放松,好像这身体都不是他的。有什么可怕的,他不是第一次切开后颈了。
连流程他都很熟悉。先是冰凉的导管扎进手臂,更冰冷的麻醉剂注入血管。
接着,思维与知觉一起离开大脑,飘上半空。在朦胧中飘荡一阵,最终跌落在黑暗中。
但这次,黑暗没有接住他。除了感觉不到身体,他的意识异常清醒。有什么模糊的影像闪过脑海,他意识到,是神经元缓慢修复,使他的记忆不需要导入而恢复了一些。
当后颈被尖锐的刀锋划破时,他在回忆里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自己站在一个浅绿色房门前,后颈刺痛。
他一时间以为麻药没有起效,但随即想起来,这是他在腺研所展馆里被异种刺伤留下的疼痛。而眼前的门正是腺研所里江怀意办公室的门。
那次被秦瀚洋救出来后,第二天他是在医院苏醒的。
作为唯一自然分化的Omega,这次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联盟网络上全是关于事件始末的各种猜测。
外界吵翻了天,维护纪麟羽的人想翻他的黑历史,把他家里欠债的事翻了出来,各种污蔑,只有少数议论抱以同情和观望。
迟晓什么也不知道,他整个人还处在一种麻木迟钝的状态里。诊断是轻度的ptsd。
他在主星没有亲人,母亲忙于工作无法过来,希尔塔老师工作太忙走不开,于是江怀意自告奋勇来照顾他。
那时还是高级研究员的江怀意对迟晓很好。迟晓出院以后,还时不时和他联系。
这位亦师亦友的长辈给了迟晓很多帮助。舆论被纪家操控,各种污名泼向迟晓时,他为他出谋划策,使他可以在流言的风浪中保持平静,之后又鼓励迟晓,让他专注学业。
江怀意的一句话迟晓始终难忘。
“我无儿无女,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于是,这一天,在接了一晚上母亲催婚的电话后,他偷偷跑出学院,来找江教授,希望他能为自己指点迷津。
只不过在门前,却意外碰到了一个人。
薛枫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看见他时,一双桃花眼倏然亮了。
他抚了一把卷曲刘海,像他主演的偶像剧里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一般,向迟晓走了过来。
迟晓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俱乐部里的恐惧又袭上心头。当时这人叫手下捆住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不知这次又想做什么。
迟晓转身想跑,但Alpha已经释放出信息素。
是苔藓的阴湿味,软弱粘腻,但足以使迟晓四肢无力。
他迈不开步,靠在墙上,听到身后男生的皮鞋不紧不慢踏在木地板上,声声逼近。
薛枫凑到他耳边,语气带着笑意和玩味。
“怎么不回我的信息,是觉得图片不好看吗?”
迟晓僵住了。
那些用自己的脸合成的有色图片和小视频,噩梦一样的东西,原来是薛枫做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