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撞上眉心裂痕的刹那,赤冥兽发出一声不似活物的哀鸣。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器相磨的刺耳,又混着无数人临死前的喘息。它四爪猛然抽搐,皮肉下的断链哗啦作响,双翼张开到极限,几乎撑满整个祭坛。
我冲上前一步,袖中灯芯抽出,指尖一弹,青焰腾起。火焰还未触及兽身,它的眼球已开始溃散,血色褪去,露出底下灰白的裂纹。那些嵌在皮肉里的残魂面孔扭曲得更加厉害,有的张嘴嘶吼,有的闭目流泪,全都朝着若瑶的方向伸出手。
她站在原地没动,脸色发白,右臂伤口仍在渗血。那滴纯阳之血已不见踪影,仿佛被裂痕吸了进去。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我知道不对劲。
一个守了三百年残灯的人,对“反噬”二字比谁都清楚。这血不是钥匙,是引子——引出了不该醒的东西。
我跃身挡在她面前,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残灯上。火光暴涨,化作锁链状缠向赤冥兽四肢。它的动作一顿,前爪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石砖崩裂。可那锁链只维持了片刻,就被体内涌出的黑气腐蚀成灰。
若瑶突然轻哼一声,身子晃了一下。我回头,见她瞳孔微微扩散,右手不受控地抬起,朝虚空抓去。
“别碰!”我抬手扫过她眼前,掌心贴上她后颈,一道镇魂印打入经络。她猛地一颤,眼神恢复清明,但指尖还在微微抽动。
就在这时,赤冥兽的眉心裂口开始渗血。不是滴落,是往外鼓,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血流到鼻梁处,竟逆着重力向上爬,形成一道细线,直通天灵盖。
我握紧残灯,盯着那道血线的走向。它是有规律的——金、木、水、火、土,逆序流转。这是封印解离的征兆,三重锁魂阵正在逐一崩塌。
不能再等。
我转身抓住若瑶的手腕,将灯芯轻轻点在她伤口边缘。她吃痛,却没有挣脱。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师徒血脉相连的感应传入灯芯,再由我引导,沿着火线送入赤冥兽颅内。
火光钻进眉心裂痕的瞬间,整头妖兽剧烈震颤,皮肉如沸水般翻滚。一声闷响从它腹中传来,像是某种容器炸开。紧接着,它的躯体开始萎缩,毛皮干枯脱落,骨骼发出脆响,层层断裂。
我没有移开视线。
百年前的记载没有说错:赤冥兽非生非死,它的核心不在头颅,而在腹中。那里藏着血魔当年炼制它的契约令符,也是唯一能追溯本体下落的信物。
终于,它轰然倒地,化作一滩浓稠血雾。雾气盘旋不散,在祭坛中央缓缓凝聚,最后只剩一枚青铜令牌静静落在石台上。
我缓步上前,伸手去取。
指尖触到令牌的刹那,掌心旧伤猛地一缩,像是被针扎穿。那不是普通的痛,是熟悉的阴冷,顺着经脉往上爬,直逼心口。我认得这种感觉——百年前封印血魔残魂时,它曾这样啃噬过我的灵脉。
令牌表面刻着两个字:“血狱”。字迹边缘沾着暗红,不知是锈还是血。我用拇指抹过,留下一道浅痕。
若瑶踉跄着走过来,站在我身侧。她看着令牌,声音很轻:“那是……北方?”
我点头。星图已经浮现,虚影悬在空中,勾勒出一片冰原轮廓。七颗主星连成锁链形状,末端指向极北之地。这不是寻常星象,是血魔特有的标记方式——以北斗为骨,以怨魂为引,专指囚禁本体的牢笼。
她抬起右臂,衣袖下的魔纹泛起微光,虽未灼痛,却隐隐跳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你感觉到了?”我问。
她摇头,又点头:“不是痛,是……拉扯。好像那边有人在叫我。”
我没有说话。
玲珑心脉天生抗咒,若瑶能察觉异样,说明这令牌不只是线索,还带着某种召唤之力。而我能感觉到的,不只是方向,还有那股藏在星图背后的意志——缓慢、冰冷、耐心十足,像一条蛇盘在洞底,等着猎物自己走进来。
我将令牌翻转,背面有一圈细密符文,绕成环形阵。这不是玉虚宗的手笔,也不是普通魔修能刻出的纹路。它太规整,太干净,像是出自一个熟悉正道阵法的人之手。
玄真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把它压下去。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我撕下一段衣角,将令牌裹住,塞进袖中暗袋。布料刚贴上皮肤,那股阴冷感又窜了一下,比之前更清晰。
若瑶扶着石台站稳,脸色仍有些发青。她抬头看我:“师父,我们要去吗?”
“不去。”我说,“但也不能毁。”
她没问为什么。这三年来,她学会了不多问。有时候我看她抄经,一笔一划写得极慢,就知道她在等我开口。可很多事,我不说,是因为我自己也没想清。
我扶她起身,手臂搭在我肩上。她走路有些虚浮,但还能撑住。我们一步步退出祭坛,穿过塌陷的甬道,回到入口处。
风从崖上吹下来,带着晨露的气息。遗迹外的藤蔓已被我们来时斩断,残枝垂落,露出后面嶙峋山壁。远处云层渐薄,玉虚宗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
若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入口。
“它刚才喊我名字。”她说,“不是模仿。是……认识我。”
我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有些事,躲了一百年,终究要面对。
“也许它见过你。”我低声说,“在你还不是你的时候。”
她没再说话,只是抓紧了我的手臂。
我们继续往下走。山路崎岖,我每一步都踩得稳。身后遗迹沉寂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我袖中的令牌,隔着布料,一下一下,轻轻发烫。
走到半山腰时,若瑶忽然“啊”了一声。
我立刻停下,回头查看。她指着右臂,声音发紧:“魔纹……动了。”
我掀开她衣袖。那道狰狞疤痕正缓缓变深,边缘浮现出细小的裂纹,像是要裂开。更奇怪的是,裂纹的走向,竟与令牌背面的符文环完全一致。
我立刻取出残灯,以灯焰扫过她经络。火光映照下,那纹路微微一颤,随即静止。但她皮肤下的黑气并未消退,反而沉得更深,贴着骨头游走。
“暂时压住了。”我说,“回去再说。”
她点头,咬唇忍痛。
我们加快脚步。玉虚宗的钟声正好响起,悠长,平稳,像是什么都没变。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松动了。
走到崖边最后一段斜坡时,若瑶突然停住。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师父。”她抬头看我,眼里有光闪了一下,“我记得……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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