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眼前缓缓开启,黑暗从缝隙里涌出,带着腐朽的气息。我抬手将残灯往前送了些,火光摇晃着照进内室,映出悬在半空的那具枯瘦身影。
他被一根漆黑的骨刺贯穿丹田,四肢缚以锈链,衣袍早已烂成条状贴在身上。可那面容虽干瘪,轮廓仍能辨认——正是百年前玉虚宗掌门。
若瑶站在我身侧,呼吸轻了几分。她盯着那根骨刺,右手不自觉抚上自己右臂的魔纹。“师父……这刺,和我的纹路一样。”
我没有回应,只将残灯交到左手,右手探出灵力,轻轻拂过掌门心口。一丝极微弱的跳动传来,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他还活着,但神魂几乎溃散。
“要救他,只能拔出骨刺。”我说,“可它与魔气相连,一旦触动,反噬之力足以让你失控。”
若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片刻后抬起眼,“我来。玲珑心脉能扛住。”
我看她一眼。她眼神没有闪躲,也没有逞强的热意,只是平静地等着我点头。我终于应了,从袖中取出玉佩残片,压在她掌心。“握紧它,若有异动,立刻松手。”
她点头,一步步上前。
脚步落在地面时,尘灰微微扬起。她伸手握住骨刺末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立于她身后,阴缕剑魄悄然流转,在她周身布下一道屏障。
“拔。”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然发力。
骨刺离体的一刹,空气中骤然响起一声尖啸,仿佛有无形之物被撕裂。掌门身体一震,口中溢出黑血,而若瑶闷哼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我立刻扶住她肩膀,察觉她体内灵力剧烈翻腾,右臂魔纹迅速变深,却未继续蔓延。她咬牙撑住,额头渗出冷汗,但意识尚清。
“稳住。”我低声说,将一缕灵力渡入她经脉。
她喘息片刻,缓缓抬头,“我……没事。”
就在此时,那根刚被拔出的骨刺表面浮现出两个刻痕般的字迹——“无涯”。
我心头一震。
谢无涯?执法长老?
记忆猛地翻搅起来。百年前浩劫之夜,我持青冥剑斩向太上长老,却被他临终一击所伤,左脸留下剑痕。那时执法长老站在殿外,手中握剑,神情凝重地说:“竹师妹,你做得对。”后来宗门宣称我闭关养伤,实则将我逐出山门,而他始终未曾质疑。
我一直以为,是我错判局势,酿成大祸。
可如今,这刻着“无涯”的骨刺为何会插在掌门丹田?为何与若瑶体内的魔纹同源?
若瑶喘匀了气息,抬头看向我,“师父,他的记忆……还在。”
她说得没错。骨刺离体后,掌门眉心浮现一道暗红印记,像是封印松动的痕迹。那是记忆被强行封锁又即将释放的征兆。
“闭眼。”我对若瑶说,“我会引导你进入识海,只看关键片段,不可久留。”
她依言闭目。我伸手覆上她额头,双生剑魄共鸣,一道青金交织的光流自我们之间升起,缓缓探向掌门眉心。
画面骤然涌入。
——夜雨倾盆,玉虚宗主殿灯火通明。掌门手持密卷,神色惊怒:“血魔已附玄真子,必须上报太上长老!”
他转身欲走,却未察觉殿柱后闪出一人。
执法长老谢无涯提剑而出,剑锋直贯其背。
掌门倒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何?”
谢无涯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因为真正的主人,从来不在人间。”
画面一转,地底密室。谢无涯将掌门拖至中央祭坛,取出一根黑骨刺,缓缓插入其丹田。那骨刺竟如活物般蠕动,缠绕上他的经脉。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喊杀声——魔影冲天,青冥剑断裂之声响彻云霄。
原来,就在掌门被囚的同时,外面的“浩劫”才刚刚开始。
若瑶猛地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她张了张嘴,声音发颤:“不是您……是谢无涯勾结血魔,制造了那场灾难。”
我站在原地,指尖冰凉。
三十年了。我守孤崖,焚精血,只为赎罪。我以为那一剑斩下,是我背叛师门的开端。可真相竟是——我不过是在混乱中斩了一个早已死去的残魂,而真正背叛宗门的人,一直戴着忠义面具,活在众人敬仰之中。
胸口一阵闷痛,不是伤势发作,而是长久以来的执念被生生撕开。我下意识攥紧腰间空荡的位置,那里本该挂着完整的玉佩。
若瑶撑着墙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师父,您听到了吗?不是您的错。”
我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手中的骨刺上。“谢无涯……当年若他未死,为何从未现身澄清?”
“因为他死了。”若瑶声音低下去,“或者,他已经不需要再出现。”
我明白她的意思。真正的谢无涯或许早已被血魔吞噬,此后行走于宗门之中的,不过是另一个披着名字的傀儡。就像玄真子一样。
可这根骨刺为何留存至今?为何偏偏由若瑶亲手拔出?
我转向她,“你的魔纹,是从出生就有?”
她点头,“师娘捡到我时,右臂便有此痕。”
我凝视骨刺上的纹路,又看向她手臂。二者走向完全一致,如同同一枚印章拓下的印记。
难道……若瑶的来历,也与谢无涯有关?
正思忖间,地上掌门忽然发出一声低吟。他眼皮微微颤动,手指抽搐了一下。
我立即蹲下,以灵力探其脉息。比先前稳定了些,心脉跳动渐趋规律。方才拔除骨刺、读取记忆的过程,反而像是一种解封。
若瑶也凑近,“他快醒了?”
“还未。”我摇头,“只是残魂有所回应。若想彻底唤醒,还需更多灵力支撑。”
她没说话,默默割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他眉心。玲珑心脉之血纯净无比,甫一接触,掌门额上红印竟开始缓缓褪色。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某处悄然松动。
这些年,我一直独自承担一切。守灯,镇魔,压制旧伤,护她周全。我以为守护就是孤身一人扛下所有风雨。可此刻,若瑶站在我身边,用她的血去唤醒一个沉睡百年的真相。
她不是累赘,不是需要被保护到底的孩子。
她是延续。
门外忽有风掠过,残灯火焰轻轻一偏。我回头望去,阶梯依旧寂静,玄真子未曾追来。他要么已被彻底吞噬,要么正在等待月蚀降临。
时间不多了。
我收起骨刺,将掌门轻轻放平,以灵力布下一个护生阵。光芒流转间,他呼吸变得平稳。
若瑶靠着墙坐下,疲惫爬上眉眼,但她仍睁着眼,“接下来……怎么办?”
我望向铁门外幽深的通道,“先让他活下去。然后,让所有人知道——百年前真正叛出宗门的,是谁。”
她点点头,忽然问:“师父,您恨他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很久以后,我才开口:“我不恨谢无涯。”
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
“我只是后悔,早该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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