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瑶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那句话悬在半空——“需要您的血”。我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追问，她已软倒在我怀里，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
寒潭的水还在轻轻晃动，映着石台上三块碎片的红光。可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她看见的不是幻象，是某种被封存的记忆在回应。而能解开这层封印的，只有当年真正发生过的事。
我将她轻轻放平在岸边石台，用外袍裹住她湿透的身体。她的右臂魔纹仍在微微跳动，像有东西在皮下缓缓爬行。我没时间犹豫，必须去藏书阁最深处，取那本从未允许任何人翻阅的《浩劫录》。
残灯在我袖中微微发烫，那是它即将熄灭前的征兆。我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引动最后一丝灵力护住心脉。每走一步，经脉都像被砂纸磨过，但我不能停下。
藏书阁建在北岭断崖之下，入口由两尊石雕镇守。门上刻着三重符锁，唯有掌门信物或守灯人之血方可开启。我取出玉佩，贴在第一道符纹中央，又划开掌心，任血顺着凹槽流下。符文亮起一道暗光，第一层封印应声而解。
第二层禁制更难破。它认魂不认物，需以神识强行冲击。我闭眼凝神，将意识探入符阵，却立刻感到一股阴冷之力逆流而上，直刺识海。我咬牙撑住，继续送入灵力，直到听见一声脆响，第二道锁开了。
第三层没有符纹，只有一片空白。但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一旦触碰，卷中所藏的“记忆逆噬咒”便会发动，把百年前的痛楚、悔恨、执念全部灌进观者神魂。
我没有退。
伸手推开门，走入幽深长廊。尽头有一座青铜架，上面静静躺着一本漆黑卷册，封皮上四个字：《浩劫录》。
我走上前，手指刚碰到书脊，整条手臂就猛地一麻。来不及反应，我已经翻开第一页。
字迹泛黄，墨色似干涸的血。开头一句写着：“青冥现，血魔苏；守心者，承其苦。”
我瞳孔一缩，继续往下看。可就在翻页瞬间，第三层咒力爆发了。
一股巨力从书中冲出，撞进我的头颅。眼前景象骤然扭曲——我看见自己站在火光冲天的殿前，手中握着染血的剑，对面是太上长老枯瘦的身影。他张嘴说了什么，可我听不见，只看到他胸口绽开一道裂痕，而我的剑正从他体内抽出。
不是梦。
是真实发生过的画面。
头痛如裂，耳中传来尖锐嗡鸣。我试图合上书卷，却发现双手不受控制地继续翻页。更多的片段涌入脑海：玉虚宗弟子成片倒下，天空裂开一道血口，我跪在地上，将一缕黑气引入自己经脉……还有若瑶的脸，小小的一张脸，躲在柱子后望着我，眼里全是恐惧。
“不……”我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膝盖一软，重重砸在地上。
意识开始模糊。我能感觉到血从鼻腔流出，滑过嘴唇，带着铁锈般的味道。身体冷得厉害，四肢僵硬，像是被埋进了冰窖。最后一点清醒告诉我，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我会彻底疯掉。
可我还差一点。
只要再看清一页，就能知道为什么若瑶会看见“锁孔”，为什么会说需要我的血。
我拼尽全力抬起手，指尖颤抖着伸向下一页面。
就在触碰到纸张的刹那，脑海中炸开一声怒吼，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扎进识海。我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磕在青铜架角，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流下。
世界安静了。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冷风把我拉回一丝知觉。有人在摇我的肩膀，声音很轻，带着哭腔：“师父……师父！”
是若瑶。
她怎么会在这？
我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全身像散了架，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用力拍我的脸，一遍遍叫着，终于让我勉强睁开了眼。
“您别睡……求您别睡……”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胡乱抹着眼泪。
我动了动手指，示意我还活着。她立刻俯身，把我胳膊搭在她肩上，艰难地把我往上扶。她的身子太单薄，背不动我，可她不肯停，一步一步往外挪。
走廊昏暗，只有远处一点微光。她背着我走出藏书阁时，天已经蒙蒙亮。
山路崎岖，她走得极慢，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却死死抱住我没松手。我能感觉到她在喘，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抽气声，但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往前走。
快到半山腰时，前方传来脚步声。
两名巡山弟子提着灯走来，见到我们立刻拦住去路。“这是谁？你怎么带人从藏书阁出来？那位前辈怎么了？”
若瑶没答话，只是把我往背上托了托。
其中一人伸手想查看我的状况，指尖刚碰到我衣袖，若瑶猛然抽出腰间短剑，剑光一闪，那人腰带当场断裂，哗啦落地。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
她盯着他们，眼睛红得吓人，声音冷得像冰：“再拦，斩你。”
两人愣在原地，脸色发白，谁都不敢再动。
她转身继续走，脚步比刚才稳了些。我能感觉到她背后渗出了汗，混着冷风贴在我的脸上。
山路蜿蜒向上，云外孤崖就在前方。晨雾弥漫，遮住了远处的山门轮廓。
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师父，您撑住……我们快到了……您说过不走的……您不能食言……”
我的意识又开始下沉。耳边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和脚步踩在碎石上的声响。
忽然，她脚步一顿。
我勉强睁开眼，看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魔纹正在褪色，从暗红变成灰白，边缘竟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文字。
她怔了一下，随即加快步伐，声音低而坚定：“我不懂那些规矩……也不在乎什么禁令……但您要是出了事，我就算烧了整个藏书阁，也要把真相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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