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的火苗在墙角缩成一点,像将熄未熄的炭灰。我伏在地上,耳中嗡鸣不止,冷竹倒下的那一瞬还在眼前晃着——她抬手划下“守”字时,指尖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可那点光亮起来的时候,若瑶扑向灯座的动作比剑还快。金光从她心口炸开,震退掌门,也震得我神魂几乎离体。现在她跪在那里,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喘不上气。
我想撑起身,四肢却像被钉进地里。经脉里的灵力断了根似的,只余一丝游丝在丹田打转。可寅时到了,残灯要灭,这规矩刻在我骨头里三十年,哪怕只剩一口气,身体也会自己动。
我咬破舌尖,腥味冲上来,神志猛地一清。那一丝灵力顺着旧路回流,撞进识海,疼得我眼前发黑。但我睁开了眼。
正看见若瑶右手举着一块碎瓷片,狠狠划向左臂魔纹处。
血溅出来,落在地上发出轻响。她没哭,也没叫,只是嘴唇动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能睡……不能变成它……”
我喉咙一紧,想喊她名字,却咳出一口血。她没回头,又是一刀下去,比刚才更深。那道魔纹本是暗红,此刻竟泛起一层诡异的青色,像有东西在皮下蠕动。
我终于明白她在怕什么。
她不是要伤人,是在用痛逼自己清醒。可她越清醒,就越说明那东西已经在她脑子里扎根了。
我艰难挪动身子,指甲抠进砖缝,一寸寸往前爬。每动一下,肋骨就像裂开般抽痛。等我终于靠近她背后,她正抬起手,又要落下。
“住手。”我哑着嗓子说。
她手臂顿住,肩头剧烈颤抖。过了几息,她慢慢转过头。
脸上的汗混着泪往下淌,眼神先是茫然,接着聚焦在我脸上,忽然一颤:“师父?”
我盯着她右眼。瞳孔深处,有一抹极淡的血光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你刚才……用了什么术?”我问。
她愣住,眉头皱起来,像是在拼命回想。“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教我怎么引气,怎么把灵力压进掌心……然后我就做了。”
她说着,低头看自己的手,声音发抖:“那招式……是不是很像《血魔经》里的?”
我没答。那分明就是“噬魂引”,百年前我亲手封印的禁术。唯有血魔亲传,才能引动此法。可若瑶从未接触过魔典,连禁地都未曾踏足半步。
除非……有人早就把东西种进了她记忆里。
“别怕。”我伸手去碰她眉心。那里有一道旧伤,是我替她挡下执法堂禁制时留下的。指尖沾血,轻轻按下去。
她猛地吸了口气,整个人一僵。
我将精血渡入她识海,刹那间,一股阴寒反冲而来,直刺我的灵台。我闷哼一声,差点栽倒,但仍死死压住指头。
她忽然睁大眼,瞳孔恢复清明,嘴唇哆嗦着:“师父……我看见了……另一个我……穿着黑袍,站在您身后,手里拿着剑……她笑着,往您背上刺下去……我不让她动,可她回头对我说——‘你本来就是我’。”
泪水滚落,砸在我手背上。
“我不想那样……我真的不想……”她抓着我的袖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话音未落,她右眼再度泛红,手臂猛然扬起,瓷片直冲我面门甩来。
我偏头躲过,碎片擦着脸颊飞过,嵌进身后的墙里。她已站起身,双目失焦,掌心青光隐隐凝聚,正是“噬魂引”的前兆。
不能再等了。
我一把扯下腰间玉佩,拍在她心口。青冥剑残魄嗡鸣一声,金光与青光交缠,将她定在原地。她挣扎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可动作越来越慢。
“守住心神。”我靠在断墙上,喘着气,“我带你回来。”
我闭上眼,默念太上长老曾演示过的“守心诀”残篇。声未出口,心口先痛。那是用自身识海为桥的法子,一旦失败,两人都会魂消于无形。
可我没有选择。
灵识离体的瞬间,寒意如针扎进骨髓。我跌入一片混沌之中,四周尽是破碎的画面。
她七岁那年跪在山门前,浑身湿透,掌心冻得发紫;
她第一次叫我师父,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她在夜里偷偷往我茶碗里放安神草,被我发现后红着脸低头认错……
画面突然断裂。
黑暗里浮现出另一幕:一间密室,烛火幽绿。一个黑袍人站在她面前,手抚她头顶,低声说:“你本就属于我们,不必挣扎。”
她闭着眼,嘴角却向上扬。
再一转,是她独自站在铜镜前,左手握刀,刀尖轻轻描摹脸颊——那里并没有魔纹,可她却像在练习某种仪式。她笑了,笑得温柔又疯癫:“很快了,再等一等。”
我心头剧震,正要靠近,一道血线凭空出现,横亘在前。线后站着一个人影,穿执法长老的袍服,手持断罪剑,正是谢无涯。
他张嘴,似在说话,可没有声音。只有三个字缓缓浮现于空中:**信她**。
我还未反应过来,四周骤然崩塌。无数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杀了她……杀了那个守灯人……她是你的枷锁……你是我们的王……”
我强行抽回神识,猛地睁开眼,呕出一口黑血。
若瑶瘫在我怀里,浑身冰冷,牙齿打战。她右臂的魔纹正在渗血,衣袖已被染透。她喃喃自语:“另一个我……快醒了……我撑不住了……再一刀,再一刀就能压住它……”
我紧紧抱住她,手抚她后脑,声音沙哑:“我在。”
她抖得厉害,像风中的叶子。“师父……如果哪天我真的变成了它……你一定要……”
“没有如果。”我打断她,“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学剑吗?”
她怔了怔,睫毛微颤。
“你说,要护着我。”我盯着她眼睛,“现在轮到我护你了。”
她眼泪又涌出来,靠在我肩上,渐渐安静。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那股力量还在她体内,像一根埋进血肉的刺,拔不出来,也化不掉。
我抬头望向窗外。天边已有微光,但寒潭方向的云压得很低,黑沉沉的,像一块铁盖在山顶。
若瑶忽然在我怀里动了动,抬起左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腰间的玉佩。她的手指冰凉,动作却极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然后她 whispered,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师父,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是被附身的那个,而是本来就在等着它醒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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