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滴悬在骨刺尖端的血。
它凝而不落,像一颗被风冻住的露珠。冷竹的手掌摊开,骨刺静静躺在她掌心,通体漆黑,魔纹沉寂。可我知道,它没死。它在等——等一个回应。
第七道雷开始聚拢。
云层深处传来闷响,不是炸裂,而是低吟,如同巨兽在喉间滚动咆哮。塔顶裂缝中紫黑色的光一明一暗,像是天地在呼吸。我的肩膀还在痛,左肩,皮肉翻卷处渗出的血顺着肋骨往下流,温热黏腻。冷竹没有回头,但她忽然抬手,将玉佩按在我伤口边缘。
一道微光闪过。
我没有感到疼痛减轻,反而觉出某种牵引——从她指尖传来的灵力,竟顺着伤处往经脉里钻,沿着一条我从未感知过的路径,直抵心口。她似乎在查什么,动作极慢,指腹轻轻压过断筋的节点。
然后她松了手。
转身走向棺前,脚步不急,却每一步都踏得稳。她蹲下,伸手触碰女尸的脸颊。那一瞬,我看见她手指抖了一下。
“不是替身。”她低声说,“是另一个我。”
我没说话。可肩上的伤口突然发烫,像是有火线从皮肉里窜出来。我低头看,血迹正沿着地面某条看不见的纹路缓缓移动,和刚才一样,汇聚到棺盖一角。冷竹也看到了。她走回来,用袖角擦去积血,露出底下那道细痕——双生花形状的符号,与《守心诀》批注里的标记完全一致。
她取出腰间玉佩,放在符号正上方。
玉佩裂痕处的血丝再次蠕动,如活物般延伸,与地面积血相连。整块青铜棺盖微微震动,符文亮起一线青光,随即熄灭。
“双生持灯者,方可逆天改律。”她闭眼念出这句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忽然明白她在想什么。
可我还来不及开口,劫云骤然翻涌。第七道雷成形,比之前任何一道都粗,压着塔顶裂缝缓缓下移,像一只垂落的眼睛。
冷竹猛地扑向我。
她一把掀开我左肩衣料,目光落在伤口上。她的手指贴上断筋走向,一寸寸滑过皮肉撕裂的痕迹,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位置一样。”她说,“连筋络断裂的角度……都一样。”
她抬起头,看向棺中女尸,又望向我,最后目光落回自己左肩。那里虽无外伤,可我知道,旧创就在那里,深埋于骨。
“这不是巧合。”她站起身,将骨刺高举过顶,“它是认主的——认的是‘双生’之躯。”
雷光已降至塔内三丈。
我能感觉到空气在收缩,每一口呼吸都像吞着铁屑。冷竹忽然转头看我,眼神清明,没有犹豫。
“你要做什么?”我问。
她没答,只是将残灯插进地面,灯芯微闪,燃起一缕青焰。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骨刺表面。魔纹一闪,随即黯淡。
“我不是要毁你。”她盯着那根刺,“我是要用你。”
话音未落,她猛然将刺尖对准自己心口,同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向前。
“不要!”我挣扎。
她力气大得惊人,一手按住我胸口,一手握紧骨刺,嘶吼:“你说祭品已齐——那便一起受这天罚!”
刺尖落下。
穿透衣料,刺入皮肉,同一瞬间,两股剧痛同时炸开。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也听见她的。血从我们心口涌出,顺着骨刺交汇,在空中凝成一道赤红弧线。
冷竹没有拔出它。
她任由那根刺横贯两人胸膛,以自身为轴,引血共鸣。我眼前发黑,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她也撑不住了,靠着棺沿慢慢滑坐下来,脸色灰白。
可那滴血——
原本悬在刺尖的那滴血,此刻竟缓缓升起,漂浮在我们之间。它旋转着,拉长,分裂,最终形成一个极小的阴阳图案,缓慢转动。冷竹抬起颤抖的手,将残灯举至图前,灯焰触及虚影的刹那,整个镇魂塔剧烈一震。
劫云翻滚得更急,第八道雷已在酝酿。
可就在这时,阴阳图忽然扩张,化作一张半透明的圆轮,悬于我们头顶。它开始吸纳上方压迫而来的雷光,一丝丝抽离紫黑之气,压缩、净化,再缓缓释放。
第一滴雨落下。
不是雷火,不是血雾,是清水,带着草木初生的气息。它砸在冷竹脸上,顺着她眼角的细纹滑下。第二滴、第三滴接连而至,塔内石缝间干枯的苔藓微微颤动,一抹嫩绿悄然浮现。
骨刺开始碎裂。
从根部起,一道裂痕蔓延而上,发出细微的咔响。冷竹靠在棺边,呼吸越来越弱,可她的手始终没松开灯柄。我努力抬头,看见她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我没听清。
只觉心口那根刺正在消散,化作粉末随雨水飘落。最后一片碎屑脱离时,一道声音响起——
不是识海传音,也不是幻象低语,而是直接从空气中浮现,苍老、疲惫,却清晰无比:
“此局名为轮回。”
声音停顿了一瞬。
“你们才是破局之人。”
冷竹的身体晃了一下,终于倒下。我伸手想去扶,却发现手臂抬不起来。视线模糊前,我看见她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
雨还在下。
塔内积水漫过脚背,灵池水面涟漪不断,一圈圈荡开。枯枝底部钻出细芽,贴着石壁蜿蜒生长。残灯仍立在原地,火焰缩成豆大一点,却始终未灭。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意识回笼时,冷竹还躺着,脸朝上,眼睛闭着。我试着动手指,指尖蹭到地面湿痕。雨水从塔顶裂缝滴落,正好打在我眉心,一滴,又一滴。
我想爬过去看看她有没有呼吸。
刚撑起身子,忽然察觉胸口异样。那里本该有贯穿伤,可衣服虽然破了,皮肉却已闭合,只留下一道浅痕,像是旧痂刚脱。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朝上,血已经干了,可纹路间残留着一丝微光,正顺着血脉往心口回流。与此同时,冷竹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她醒了。
她没有立刻睁眼,而是先摸了摸腰间——玉佩还在。然后她缓缓侧头,看向我。
“还活着?”她问。
我点点头。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我左肩。那里只剩一道红印,不再流血。她又看了看自己心口,衣襟破裂处,伤口也在愈合,速度很慢,但确实在长。
“它走了。”她说。
我没接话。因为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是来自塔外,也不是风雨声。
是从那口青铜棺里传来的。
棺中女尸的手指,动了一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