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激动地又跪下给他磕了个头,“嘤嘤嘤,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
陆忍转头问陆泮,“陆家还有没有抓其他的鬼?”
陆泮知道他什么意思,“有,大约还抓了四十八只鬼,你要放了它们?”
陆忍看着一众小辈弟子,沉声道,“我在这陆家之主的位置上一天,我就不许陆家实行这种驭鬼术,我南陵陆家自老祖起,传的就是奇门遁甲术,不管这世道如何变,绝不可本末倒置。”
陆泮在旁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几乎就和鬼宗的教义背道而驰,但人宗只怕也容不下陆忍,若是这世道只剩陆家在人宗与鬼宗的夹缝里踽踽独行,绝对是祸不是福啊。
陆家将抓来的鬼都关在乾坤袋里,这些鬼都还没来得及结契,且都是很弱小的鬼,陆忍唤来一群陆家小辈叫他们将鬼超度,走出门时,看到陆泮似乎有话要说,陆忍便停了下来,直言问他,“你想说什么?”
陆泮斟酌着道,“此行你入京,可不可以带着子宴一起?”
陆忍挑了挑眉,看向不远处被髅爷逼迫着超度鬼魂,汗流浃背的陆子宴,“你想让他随我入京?你也知京城如今不太平,我不一定护得了他。”
陆泮道,“子宴如今心性未定,我这般养着他,只怕将来也没什么出息,如今陆家除了你我和他,也没什么人了,总得让他多见识些,等你哪天若是累了,就把陆家的烂摊子丢给他吧。”
陆忍看着陆泮嘴边的笑,表面的慈眉善目下藏着一股市井商人的奸诈气息,陆忍用鼻孔哼了声,心道老狐狸不仅要他收烂摊子,还要他帮他养孙子!
陆子宴带着陆家小辈将一众被抓来的鬼都超度了,最后看了一眼那水鬼,水鬼一扭水蛇腰,迅速地躲到了髅爷身后,“嘤……”
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陆忍身边,张开嘴,干巴巴喊了声,“二……”
“停。”陆忍竖起一个手指头制止了他,“你叫不出口我也听着怪异,人前你叫我家主,人后你叫我念生哥便可。也省的叫人怀疑。你爷爷要你随我入京,你去收拾收拾,我在大堂等你,你好了我们就上路。”
陆子宴“啊”了声,又看了陆泮一眼,陆泮朝着他点了点头,“都听家主的。”
陆忍见陆泮似乎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孙子,便带着髅爷和水鬼先去了大堂,给了祖孙二人留了话别的时间。一炷香后,陆子宴和陆泮都过来了,陆子宴的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一群陆家小辈正依依不舍地围着他。陆忍对他说了声,“走了。”他便沉默地跟在陆忍身后。
几人走出陆家老宅时夜已深,陆忍最后看了一眼老宅,也没有什么道别的话,只说了声,“走了。”陆泮拄着拐杖,和一众陆家小辈在后面眼巴巴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念生,念生!”
陆忍停下脚步,见拄着拐杖的老头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一直走到他面前,然后用那略显佝偻的苍老身体一把抱住了他。
陆忍愣住了,以前父亲和母亲还在时,他的大哥并不喜欢他,兄弟俩从未这般亲近过。
陆泮道,“念生,念生,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以前父亲还在时,我对你不好,没有尽过做大哥的责任,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你替我去京城受累,大哥,真的很没用啊。”
陆忍双手尴尬地张开,都说年纪越大就越成了孩子,陆忍犹豫良久,最后还是一只手搁在陆泮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你知道就好。”
面前的老人像是情绪有些失控,哽咽的道,“你若是有空,就回来看看我啊,要是没空,没空就算了……”
陆忍道,“好,大哥,我走了。”
这一声久违的大哥,让陆泮潸然泪下,拄着拐杖站在一旁,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了声,“陆泮,恭送家主。”
他身后跪了一群陆家的小辈,穿着整洁的陆家弟子服,朝着陆忍的方向齐声道,“恭送家主……”
骷髅头在陆忍身后跳跃着前进,嘴巴一张一合,“你这陆家之主做的,还是很有排场的嘛。”水鬼扭着水蛇腰,想也想不想地张嘴称赞,“大人真棒!”
陆子宴看了一眼水鬼,那水鬼畏缩地往陆忍身边一靠,似乎又觉得不甘心,鬼仗人势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啊?再看老娘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陆子宴:“……”
髅爷和水鬼一左一右,髅爷跳上陆忍地肩膀,像是宣誓主权般居高临下对着水鬼发问,“喂,水鬼你叫什么?”
水鬼“嘤”了声,“奴家叫冯秋。”
髅爷哈哈大笑,“我看你该叫泪娘子,是个水鬼又成天只会哭。”
因为马匹和莫莫还在义庄里,陆忍先带着他们回了义庄,深更半夜里,路上的更夫敲着锣,打着呵欠走过,白日里巍峨的城墙和高耸的酒楼长街,在夜里显现出佝偻的影子,像是无数只长臂长腿的鬼匍匐在暗处肆意窥探。
义庄旁的巷子里,铺着一堆脏兮兮的草席,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睡在上面,陆忍小心翼翼地走到乞丐堆里,轻手轻脚地翻看他们的脸,不时蹙起眉,髅爷杵在巷子口,朝着里面问,“喂,又在找你的沈羲啊?”
陆忍“嗯”了声,没有找到记忆中的人,他心灰意冷地出来。想到每次路边看到乞丐,陆忍总会在他们里面找沈羲,髅爷忍不住好奇问,“为什么你觉得沈羲这辈子会当乞丐?”
陆忍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地说,“天伏录上写了,施术者以命换命,下一世命途不幸,会混得很惨,我想那他这辈子应该就是做乞丐的命了。哦,大概率还是个身患残疾的乞丐。”
髅爷道,“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莫莫是个老实本分的,髅爷说了让他守门,他就真的一步没挪过位,等陆忍回到义庄,还看到他坐在原地,便招手唤他过来,“莫莫,我们要走了。”
陆子宴骤然又看到一只鬼,真是踩着高跷上高墙,胆战心惊的,这位看着与自己差不了几岁的“二叔公”,又是住义庄,又是半夜找乞丐的,身边还跟着三只鬼,他对爷爷要自己跟着他的决定实在充满了怀疑,又不敢违背,看眼前这只身材魁梧的鬼,显然还相当厉害。
鬼与鬼相见,自然就好相处得多,泪娘子羡慕地摸了把莫莫身上的盔甲,赞叹道,“不愧是大人手下的鬼,就是威武。”
义庄里就两匹马,莫莫带着陆子宴乘坐一匹,陆忍则带着泪娘子乘坐一匹,在这么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就这么上了路。此时此刻,京城中谁也想不到,陆忍几人的到来会将会在京城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就在陆忍他们上京的时候,京城皇宫里,小皇帝同时下达了一道旨意,先帝忌日临近,小皇帝思念血亲,特召叔父梁王入京觐见,同一时间,当朝辅政大臣李开源就在自家宅子里收到了飞鸽传信,信中指明魏武帝不日即将召梁王入京,是否拦截?李开源朱笔一挥,将信鸽又送了出去。
大魏北有铁壁,南有铜墙,铁壁说的是忠武侯府和沈家军,世代镇守北疆以御巨戎,虽然忠武侯府没落了,然沈家军还在,而南铜墙,说的则是先帝亲弟,梁王司徒韦,他手握兵权,驻守大魏南端,抵御邻国觊觎,手下墨翎骑威名赫赫,比之当年备受瞩目的忠武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忍抵达京城的时候,已是梨花盛放的季节,乳白花瓣如雪,潇洒飘逸地落满了京城街头巷角,陆忍他们进入城门的时候,正有一朵完整的梨花自高空盘旋而下,落于陆忍肩头,陆忍像是惊讶于老天突如其来的垂怜,小心地拈起花,将之捧于手心中端看。
陆子宴牵着马匹走到陆忍身旁,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来京城,一双清瞳炯炯有神,放眼热闹繁华的京城街道,不由感叹,“不愧是西京,竟然有这么多的人。”
泪娘子则穿着厚重的黑色大氅,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躲在莫莫庞大魁梧的身躯后,生怕照到一丝光,苦着一张梨花脸道,“光啊光啊,吓死鬼了,咱们就不能晚上出来吗?”
在他们身后,一辆镌刻着青底龙纹的马车同样缓缓驶入京城的街道中,风吹开车帘,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的男人,棱角分明,眸清肃冷,身着云绸锦缎,贵气逼人,待马车行至梨花树下,枝叶簌簌,马车车顶被飘落下的花瓣堆满。男人的手自马车内伸出,接住了几片零星花瓣,星眸渐起温柔,“又到梨花盛开的季节了啊?”
赶车的年轻人笑着回答,“主子,咱从南疆一路赶来西京,这可都走了两个多月了。”
男人透过车帘看向外面,“阿星,前面是忠武侯府了吧?”
赶车人道,“是了,主子要去侯府吗?”
男人似有怀缅之色,却缓缓地放下车帘,将身体隐入阴影中,“不了,阿星,你替我折一枝梨花,挂在侯府门前吧。”
陆忍看了手中的梨花许久,突然朝着某个方向奔跑过去,陆子宴,髅爷他们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陆子宴更是慌忙喊了声,“二……家主,你去哪啊!”
陆忍没管他们,只是捧着满手的梨花拔足狂奔,很快就没了影,陆子宴和莫莫他们对视一眼,立即撒腿狂奔朝着他追去,几人都是穿着黑色的大氅,走在路上格外引人注目,像是一阵黑旋风似得刮过,一时人仰马翻骂声不断,赶车人拎直了手中的缰绳,来回几次,才勉强将受惊的马儿安抚好,朝着那几个黑影骂了声,“走路都不看路的?这京城都来了些什么牛鬼蛇神!主子没事吧?”
马车里的男子平静地说了句,“无妨。”
陆大宝的日常:吃饭睡觉找乞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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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鬼王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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