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猜忌

冬画进来时,她正对着袖口上半片脱落的杏叶刺绣出神——那是昨夜临睡前,皇后赠予她的新衣上绣着的并蒂杏纹样。

"皇后娘娘今日要去礼佛,嘱咐我们先走便是。姑爷已在宫门外候着了。"冬画压低声音,往她眼下多添了些粉,"昨夜您让奴婢查的,那些宫女太监们都说确有此事;他们还说,承泽殿下身边不喜侍从跟随,只会带一个老嬷嬷去,这嬷嬷衣服上常带着缠枝纹的花样。"

宁知远的玄色明衫沾了些晨露,后面有书辰推着轮椅,一主一仆在鎏金宫灯下。见她出了轿子,宁知远伸手替她拂去肩头落英,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时,眸中掠过一丝暗涌:"昨夜可睡得安稳?今日要去找公主他们,可稍稍放松些。"

苏锦书勉力一笑,答道“还好”,二人半晌无话。

马车碾过宫道时,苏锦书望着窗外掠过的朱漆宫墙,忽然开口:"赵嬷嬷膝头的旧伤,可是三年前在城西药庐落的?"

驾车的书辰手一抖,马鞭险些甩到马耳。宁知远正在剥核桃仁的手顿了顿,果仁碎在绢帕上。

"夫人怎的忽然问起这个?"他将碎果仁推至她面前,袖中飘出淡淡沉水香。

那是李承泽喜欢的香料。

果不其然,昨天又和李承泽在一处。

苏锦书盯着他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磨出的痕迹,此刻已是削减了许多,快要蜕干净了,一双大手竟是温润了许多。

"不过是听说,嬷嬷常去仁心堂抓药。"她拈起一块果仁放入口中,齿间却尝不出半点甜意,"巧了,承泽殿下也常去。"

话音落地时,马车猛地颠簸,她撞进宁知远怀里,嗅到他衣襟上混着的沉水香。

苏锦书正欲起身,却见宁知远把她搂在怀里不放,眉梢挑起,露出小孩一样调皮狭促的神情。

“应该是磕到了台阶;赵嬷嬷她早已不去西城药坊,伤已经好了许多年。不过你想赵嬷嬷干什么,你不想我吗?”宁知远在她耳畔笑,修长的手指捏她的脸,“核桃好不好吃?我跟承泽昨夜专门去找内务府要的呢,给你带了好些。”

苏锦书听着他信誓旦旦的口气,又看着他撒娇般不满的神色,着实是被他逗笑了,点头,“好我不问了,核桃好吃。我也想你了。”

宁知远这才放开她,狭长的眼角犹噙着笑意,把手头的核桃推给她。

苏锦书捏起一颗核桃仁,指尖还留着核桃皮的涩味。她看着宁知远,他低垂着眼睛似乎别无所思,但微微皱着的眉头泄露了他的心事重重。

想起刚才在皇后宫里的情形,皇后那温和关切的话语犹在耳边,她忍不住开口:“皇后娘娘对我真的很好,昨日还特意问起你的病,言语间满是担心,甚至……”她顿了一下,留意着宁知远的表情,“还宽慰我别多想,说宫里人多嘴杂,有些流言未必是真的,让我安心照顾你就好。”

她清楚地看到宁知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又提起他中毒发狂时,那充满恨意的一声低吼:“可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咬牙切齿地喊了声‘皇后’。她看起来,真不像要害人的样子。”

宁知远慢慢抬起眼睛,手上剥核桃的动作却也没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坚硬的外壳,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含糊:“锦书,我们陷在这深宫里,哪有本事一眼看透人心?九重宫阙,水深难测。那些积年的老宫人,尤其各司掌印的管事太监宫女,私下多有怨怼,做派也远不像表面那么宽厚仁慈。”

苏锦书的心往下沉了沉。宁知远话里的忌惮和回避,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他对皇后的评价,和中宫那和煦如春风的慈蔼形容,恰似冰炭同炉,刺目非常。

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带着皇后话语里那若有似无的引导:“那李承泽呢?皇后娘娘言语间,好像对他也藏着点什么似的?”

她想起李承泽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容、让人感觉很舒服的脸。

昨日李承泽弹琴时,众人的欣赏与爱慕如今还在苏锦书脑中记忆颇深。

“锦书!” 宁知远猛地抬起头,声线中竟带出一丝罕有的急迫,捏着核桃的手指陡然发力,指节青白。

他似觉失态,立时缓了语气,“别瞎想!承泽他,他为人最是赤诚,待人真心实意。我知道你素来对他颇有些不自在,只是他有他的位置,也有他的难处。你刚进宫不久,脚跟还没站稳,若是在一开始我们几人就陷入猜忌,在这里可真是任人宰割了。”

宁知远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和对李承泽近乎本能的袒护,让苏锦书心头猛地一跳。

诚然,这次进宫是他们几人一起商量好的主意,本就有所图。只是宁知远越是这样,她心底那点因为皇后的话而悄悄冒出来的、对李承泽的疑虑,反而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起来。

皇后“极好”却令宁知远深恶;李承泽“至诚”却被宁知远如此紧张地撇清。这两者之间,莫非真有她尚未窥破的勾连?

就在这时,马车经过一处回廊拐角,速度慢了下来,恰在此时有一阵银铃声响,苏锦书眸光无意间扫向窗外,只见几名宫娥莲步匆匆,似乎是昨日贵妃安排的那些人,手里捧着的绿衫上有银铃声响,缠枝纹的花样正好露出来,好看得很。

那舞衣纹样……她瞳仁骤然紧缩:缠枝莲纹!赵嬷嬷裙摆上绣的缠枝纹,昨日在莛芳苑的殿内,舞女铃下的花纹也是一模一样的缠枝莲纹!

当时宁知远还随口提过,说宫里为了给贵妃娘娘过寿辰,特制了一批舞衣,而整个歌舞又都是贵妃亲自安排的。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疑点碎片在她脑子里轰然炸开,瞬间连成一片!

赵嬷嬷身上有缠枝莲纹的衣服。

宫里跳舞的宫女同样纹样的舞衣——这舞蹈是贵妃娘娘准备的。

她之前一直怀疑是何辰被宫里人收买,在药里下毒害宁知远。可现在,皇后那番看似安慰、实则诱导她怀疑李承泽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耳朵。

一个冰冷刺骨、让她浑身发寒的猜测瞬间成型:

难道,真正要害宁知远的,根本不是何辰,而是那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李承泽?

他借着与贵妃娘娘关系亲近(或者根本就是合谋),在宫里找到四季常开的杏花,让赵嬷嬷制成杏髓鸩,事成之后,再反过来栽赃给何辰?

这样一箭三雕,既害了宁知远,又除掉了他身边可能不听话的何辰,还把嫌疑引开了?而皇后,她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所以她才故意在我面前流露出对李承泽的“保留”,就是想借我的手,去查李承泽和贵妃?是在利用我当这把捅向李承泽的刀,顺便削减贵妃的势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锦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手脚冰凉,如坠冰窟。她猛地收回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手心,才勉强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多嘴了。你病才好些,不该听这些烦心事。”

宁知远看到她骤然变得苍白的脸和紧握的拳头,心头也不禁感到万分不安。

他不知道她刚才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窗外那匆匆一瞥,恐怕让她想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沉默良久,宁知远把装着核桃仁的小碟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有些干涩:“没事,吃点东西。在宫里,眼睛多看,耳朵多听,但心里要稳得住。”

苏锦书看不到宁知远望着她的目光沉重,忧虑像巨石一样压在心头。

苏锦书机械地拿起一颗核桃仁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却感觉不到一点味道。

那繁复诡异的缠枝莲纹和李承泽温润含笑的脸,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最后都变成了皇后那张看似慈和、却深不见底的面孔。

舌尖尝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苦涩。那个可怕的猜测,就像一枚淬了毒的钉子,狠狠地钉进了她的心底。

皇后开始反攻,苏锦书在被牵着鼻子走了,可怜李承泽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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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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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失传洛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