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禁地,地处西北灵晔山,又称后山。它身被丛丛密林,隐有野兽嚎叫,很是神秘。
是夜风急,深林树叶沙沙作响,巡卫早已听惯,只当寻常。
藏在灌木丛中的相里鱼看着渐渐走远的人影,转身潜向更深处。
他这些日子自觉已好转不少,却仍被左拂衣看得很紧,试探了几次也不明白对方在紧张什么。眼看着阳山秘境开启,宗门守卫松懈,就连执法司都打消了对他的怀疑,他却因左拂衣的过度关心,一日又一日地错过潜入的好时机,心中半是贪恋,半是着急。
好在左拂衣今日突然有事,说要离开宗门三五天,他才终于得以实施计划。
虽然一整片后山都是禁地,但实际上平日里说的禁地,也就是一眼看过去最表面的一层。这里因为灵气充沛,物产十分丰富,连每十二年的宗门大比,都拿进入禁地巡狩当奖励。
相里鱼的目标却不是这里,而是传说中更深层的魔罗封印,无间之渊。
一直以来,修行界都有一个传说。
千年前,人间战火不断。百万枯骨中,曾出过一个魔头。他自名为焱,人们就叫他魔罗焱。
魔罗焱只为灭世而存在。他所到之处,生灵涂炭,让本就苦于战乱的人间雪上加霜。
待他把人间杀得千里无人,他又看上了山野修士。他像蝗虫一样劫掠世间,直到撞上谒天宗。
当时的谒天宗还叫谒天门,勉强跻身一流宗门,规模远不如今日,修士也以外丹道为主。
魔罗焱叩关,谒天门死伤惨重,但谒天门也成功拖住了魔罗焱杀伐的脚步,使他无暇他顾,给了世间喘息之机。
这时,宗门里出了个灵和仙子。
她是一个天才,出身外丹花派,还使得一手好剑法。魔罗焱来战时,她便站在前面迎战抗敌;魔罗焱潜伏时,她便退居内门,炼丹制药,救治受伤弟子。
数次正面应对魔罗焱的她,某日终于得天垂怜,获得了扼制魔罗焱的方法。只是这方法太过残忍,需要有人牺牲。
她不忍见同门赴死,选择了牺牲自己,按照天授之法,以身祭剑。天地劫雷铮然,她成功将魔罗焱封印在谒天门西北的灵晔山底。
至此,天下终见曙光。
这段历史太过古早,也太过传奇,好像只是为写一个邪不压正的故事,塑造了一个善良的女神,和一个邪恶的魔鬼,连部分史书都没有记载。
相里鱼也曾将信将疑,以神话传说看待,直到他被魔罗焱寄身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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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密林并不安全,相里鱼也无意窃取禁地的资源,径直来到他重伤后被发现的溪流处。
魔罗焱不会凭空寄生,这里离无间渊一定不远。
相里鱼拾了一根树枝当做木杖,一边打草,一边沿着溪水缓慢前行,直到遇见一处小瀑布,被峭壁阻隔。
虽然跌落山崖后就失去了意识,但他左思右想,不认为自己会在封印外沿就被魔罗焱盯上,也不太可能是跌落无间渊底后,被魔罗焱驱使着爬上来,所以眼前这座小悬崖,既处禁地内,又临近主峰,被主峰山崖笼罩,恐怕便是玄机所在。
一般来说,凡是有瀑布的地方,瀑布后面一定别有洞天,此处也不例外。但这道瀑布,它不按套路出牌。它后面是一整条两人高的洞天走廊,深深浅浅,至少有三处走向不同的山洞。
好在相里鱼走近后发现,百十步的距离内,两道相对平直,一道明显向上。他是从上跌落,自然要往上溯源,果断选择向上的一道。
深邃的山洞漆黑一片,安静得只听得到脚踏碎石的磕绊声响和潺湲的水声。相里鱼一手拄杖,一手燃起火折子。他四下一看,除了一处石壁下有一堆灰色羽毛,没有任何兽类的踪迹。
越往深走,空间越大,地势越平。涧水不知不觉消失了。石壁石柱铿然,竟无半点生机。
相里鱼忽然觉得有些古怪。
宗门禁地鲜少有弟子失踪的记录,就算一时不慎死于此地,也往往能寻到尸首,说明无间渊并不容易闯入。可这洞天如此显眼,就算周围物产相对贫瘠,也不该无人发现。
难道是他判断有误,这里只是一处普通山洞?
忽然,深处一只巨鸟掠过。即使只有刹那,相里鱼也十分确定,那是一只灰凤雕鸮,并且就是留下刚才那堆灰色羽毛的鸟!
灰凤雕鸮虽是常见灵禽,却绝无穴居记录,怎么会在这里游荡?
相里鱼深觉有异,弃杖取剑,连忙追上。
他反应十分迅速,可还是跟丢了,甚至连一片羽毛都没发现,仿佛刚才的灰凤雕鸮,只是他的幻觉。
空荡荡的洞腔,只有他的一呼一吸,一呼一吸,安静得让人气闷。
明明没有任何异动,相里鱼却莫名警铃大作。他警惕地四下环顾,这里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不,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相里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映着幽幽火光,他再次确认,手腕的护身铃不曾有损,剑身的符箓也完好无缺。
残灵根所能运转的微弱灵气,完全不够在对战中使用,只能依赖灵力要求不高的法器防卫。剑身贴符,随时更换,是他上一世后期最重要的攻击手段。
有两者安然傍身,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所以,到底何处有异?
相里鱼心念一动,隐隐有所觉察,忽地转身回望。
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师叔?”
那人一袭白衣,一撇标志性的白发,不是左拂衣还能是哪个?他背对着相里鱼,蹲在石柱边,一动也不动。
相里鱼一时也忘了思考,为什么左拂衣会出现在这里,他快步走上前去,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
“你在做什么?”
左拂衣却哑声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相里鱼斗胆扶了扶左拂衣的肩膀。这人不知经历了什么,竟没有一丝温度。相里鱼不由担心起来。
“你还好吗?你……”
他正要俯身检查左拂衣的状况,却不想一碰就把左拂衣碰倒了。
左拂衣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上忽然绽开血花,将地面染得鲜红。
熟悉而可怕的景象,让相里鱼瞳孔一颤。他的双目紧随左拂衣倒下的弧线,余光中却恍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飘在空中。
“……为什么?”
倒下的人分明没有开口,四周却回响着他低哑的声音。
为什么?相里鱼不由跟着自问。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师友一一赴死,却什么也做不到?
为什么用尽了全部力气,却动摇不了魔罗焱分毫?
为什么复活重生的人是相里鱼,而不是小师叔、师兄姐、那千万个不该死的人?
对,复活重生。
相里鱼忽然大口喘息。丹田的残灵根灼热刺痛,仿佛在尖锐嘶鸣。
他沉沉地跌坐在硌人的碎石地上,感觉到近乎真切的痛感。
身边倒地的左拂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飘然若仙的左拂衣。
“为什么?”
他的声音不再喑哑,反而压抑着浓浓的怨怼。
他手握鹤唳清霄的宝剑,像一个行刑者,审判跪坐的罪人。
相里鱼却忽然清醒了。
汗珠滴落地面,他握紧手中的剑。
思量一刹千转。尽管识破幻境,相里鱼仍是不忍兵戈相见。他和左拂衣切磋过无数次,并不畏惧,但真正的相杀,一次就受够了。
他恍若无物,闭上双眼,盘腿席地而坐,念起清净法诀。
“大道运行,自在清净。
“观空既空,空无既寂。
“无相无形,返真返性。
“……”
这幻境假也十分假,真也十分真。
说假,是因为左拂衣不会这么对他。就算重生千百遍,再历苍生台前千百次,他也不会。相里鱼对此十分肯定。
说真,是因为相里鱼在重生的这段日子里,曾无数次叩问自己。
每当他入夜阖上双眼,前世那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都会紧紧盯着他,厉声质问他为什么要妄造杀孽。
他能感觉到魔罗焱的手起手落,这些人也分不清他和魔罗焱,于是,连他自己也时常分不清了。
他们的恨意涌入他的心中,海水一般满满当当,发出巨鲸长啸的悲鸣。
他一遍遍走过那条鲜血淋漓的长路,他觉得每一个人的死法都该在他身上再演,每一个人也都这么做了。
长路的尽头是左拂衣。旷袖散发,纤尘不染。
真好。
如果死后真有地狱,他希望最终行刑的人是左拂衣。
浓稠诡谲的气息渐渐消弭。幻象中左拂衣的气息也逐渐消失无踪。他口含轻叹。
“……
“神安神定,真常清净。”
清净诀毕,清净在心。
相里鱼一片清明,缓缓睁眼。
一张非人非鸟的怪脸,一对似灵似魔的红瞳,和他隔着护身铃的结界法阵,相对而视。
一人一鸟,双双眨眼。
“当——!”
那巨鸟忽然暴怒,狠狠一叨。结界又添了一道裂痕。
——是那只遍寻不得的灰凤雕鸮。
法决是我编的,别信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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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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