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鱼不知道这猛禽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护身铃什么时候展开的，但他知道，他的结界不能再添裂痕了。
“铃——”他拈指掐诀，手腕轻晃，结界倏然光芒大盛，如萤飞散。
灰凤雕鸮见此变故，惊叫一声，迅速拉升躲避。再对峙，相里鱼已是冷剑横握，蓄势待发。
灰凤雕鸮被这么一诈，失了先机，震怒不已。它双目猩红，双翅雄展，唳地一声，俯冲直袭相里鱼。
它杀气四溢，口吐浊息，竟是一只魔禽！
相里鱼镇定地看着它冲来，不动如山，直到只余双臂之距，倏然提剑！
剑锋撩过巨鸟双爪，却被灰凤雕鸮一个侧闪，险险躲过。它不为所惧，盯死相里鱼，攻势反而更盛！
鸟有鸟的凶猛，人有人的灵活。相里鱼见它闪身，心已有数，不等它继续动作，便旋剑狠狠一劈，时机恰好，剑势正向鸮首！灰凤雕鸮再莽也不能得手，不甘地后撤保命。
一人一鸟，皆按兵不动，陷入僵持。
这只灰凤雕鸮足有十岁小儿高，翼展近两人，修为必定不浅。它行动灵敏，爪牙锋锐，还会骗招。
相里鱼估计它将近练精化气二阶，再加上鸟兽的力道天赋，比丁晓闻也不差多少。
但他并不畏战。前世自他振作以来，就一直在研究残灵根修炼仙家剑道的方法，奈何还没来得及实战，便被魔罗焱掌控。
识海的厮杀依赖神魂而非灵力，重生后又一直被左拂衣看着养伤，他只能半夜偷偷练习。
是故，此战才是他新方法的第一战，用这只实力不差的魔禽试剑，再好不过。
相里鱼两眼放光，跃跃欲试，见这巨鸟迟迟不动，索性主动出手。他身如鸿雁，剑走流云，绵绵剑意，式无尽绝。
灰凤雕鸮虽狠厉无比，爪牙魔气轮番上阵，却因脾气暴躁而凌乱不堪，渐添血痕，被逼得连连败退。
相里鱼愈战愈勇，自觉手中三尺，渴饮鲜血。他运步越来越快，出手越来越狂，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他剑花一挽，竟随手激活了符箓，灵气只占三分，余下七分，浑然杀气。
不对！
相里鱼忽地惊醒，这里不该用灵气，他也不该有这么强的杀气。
又是迷心幻法！
他一上来就遭遇了幻境杀机，如今只是脱身，并未除去，本该净心守性，竟因酣战一时松懈，又被扰动心境了。
受伤的灰凤雕鸮自不会放过这一停顿。它双目猩红，竟动十分杀气。相里鱼纵及时挥剑相抗，仍不得不再度使用符箓。如此一来，竟已浪费了两式的灵气。
对残灵根的他而言，符箓的每一丝灵气都必须好好珍惜，这样浪费自然心痛。但他却不能分心后悔，因为对手步步紧逼，若不十二分的精力应对，他连日后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他临危不乱，力挽狂澜。雪刃翩飞，宛若游龙。寒光照眼瞬间，相里鱼忽见剑中映出的自己，双眼竟有一丝将熄未熄的猩红，和灰凤雕鸮如出一辙，和魔罗焱亦如出一辙。
他灵光一闪。原来那幻法，竟会引人入魔！
这灰凤雕鸮不似同类温顺，恐怕也非天性凶残，天生赤目，而是已然入魔！
看破前后种种，相里鱼一扫颓势，在连环杀机中，逐渐掌握回自己的节奏。他虚晃一招，故露破绽。
灰凤雕鸮纵有灵性，终非人类，节奏被再三打乱后，果然被相里鱼骗到。它盯准破绽，意图给相里鱼一个教训！
相里鱼却早已拈诀动符，激至满力，乱调的魔气自然比不过澎湃的灵气，剑气瞬间破魔。不及灰凤雕鸮反应，灵气直贯魔禽眉心！
它沉沉跌落，翅膀抽搐了两下，终于尽失生机。
“呼……”相里鱼松了一口气。
只是对付一只炼精化气的魔禽不算太难，但加上幻术干扰，还真不容易。
他引剑一划，剖开灰凤雕鸮的丹田。一颗猩红的精核滚落出来。相里鱼取来细看，发现它已是浑然魔晶，不复半点清明。
可惜了，这只鸟生时已经全然入魔。但凡还剩一丝灵性，他也能处理一下，给亲友炼化或上交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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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容易招来凶禽猛兽，引发不必要的战斗。相里鱼不敢久留。他跑得老远，确定四周安全，才拿出他的小本本复盘。
首先是幻术。
他一路追着灰凤雕鸮的踪迹深入，遇到迷心幻境，直触他内心最沉重的记忆。再醒来，环境已大不相同，迷失方向。结合后来的状况，很可能他内心沉浸幻境时，身体就已经在和魔禽对战了。
后来清醒地和灰凤雕鸮战斗，他在打得上头时，再次遇到迷心幻法，并发现自己入魔的迹象。
而与他对战的灰凤雕鸮，更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全然入魔。
可见这幻术至少有三个特征。
首先，它发动范围很广，或许能覆盖整个洞穴，或者说，无间之渊外表。
其次，它能引动生灵最激烈的情绪，并使之入魔。
最后，当猎物入魔时，会互相抵死拼杀。
相里鱼皱眉。
这么广的覆盖范围，只可能是宗门先辈封印魔罗焱的手笔。幻境也是伪装封印的常用手段。
但伪装的幻术往往只是驱逐误闯的生灵，骗人回到安全的地方，并不会置人于死地。宗门前辈应当没有理由，为了防止万分之一可能会出现的、破坏封印的坏人，连更可能出现的、误闯封印的自家宗门后生也要杀死。
就算要杀死，也绝不可能是引人入魔这种手段。
会是魔罗焱吗？
可他苏醒前，虚弱得连相里鱼都察觉不了，会有这种手段？
思考无果，相里鱼留了个标记，转而复盘自己的剑法。
他的剑法容错率太低，受制于残灵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越是如此，越凸显了基础和心境的重要性。
论基础，剑法必须要练到剑随心动，不能有一丝迟滞，身法步法更是重中之重，必须要大量喂招才行。相里鱼脑海中闪过左拂衣撒泼打滚坚决拒绝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次回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对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一定要哄他陪练了。
论心境，相里鱼自认觉悟不够。他上一世因为残灵根自暴自弃，颓废了好几个月，最后自请下分宗，也少不了逃避的想法，这一世更不必说，接连两次险些迷心入魔。但世事本就坎坷，就算他现在能平常心态，难保未来不会动摇。不如剑走偏锋，回去找一找能不用灵气修炼神魂的法子，既能对幻境有所抵抗，又可以防着魔罗焱在识海中作祟。
粗略总结，相里鱼心中有了成数。他收起纸笔，一一数清法器符箓，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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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比先前走过的都要大得多的洞腔，宽敞得可以建一座恢弘的观庙院落，高得可以立一座十二层宝塔楼阁，说是仙人洞天也不为过。
走着走着，连石壁也宽不可测了，只剩石柱连着石柱。相里鱼逆着来时路，小心前行。
“嗒，嗒，嗒。”只有他的脚步声敲响洞天，幽幽回荡。
不知走了多久，正当相里鱼找得怀疑人生时，突然听到另一个脚步声。
是人的脚步声。可是这里怎么会有人？
那人的步履很轻，身手必定不浅，大概在他斜后方不远处。相里鱼提高警惕。
奇怪的是，那脚步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它被重重石柱阻挡，在石林间来回徘徊。
但很快，它逐渐清晰，越来越近。
对方似乎发现了相里鱼。但相里鱼却肯定，对方不可能看见他。
他抽出霜剑，准备应战。
石柱的后面，逐渐走出一个人影。
他散发潦草，白衣染尘，襟袍凌乱，残留些许水汽，敞了大片胸膛，露得让人直呼妙哉。
又是左拂衣。
还是衣衫不整的左拂衣。
相里鱼握剑的手一顿，自觉闭眼默念清净诀。
这迷心幻术不是让人以杀入魔的吗？怎么还想让人以色入魔？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可惜小师叔向来很在意形象，根本不可能这般……这般……
总之，他才不会被这种低劣的幻境干扰！
然而一诀近半，左拂衣的脚步不仅没有消失，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鹤唳清霄随着步伐划地，划出刺耳的声音。
相里鱼突然汗毛倒立，蓦地挥剑。
“当——”
两剑果然交击！
所以，竟然是真的左拂衣！
好险！要不是他和小师叔切磋许多年，太熟悉对方的路数，他恐怕就要这么被一剑斩首了！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左拂衣不会给对手策应的时间，一剑紧接一剑，剑剑杀伐，灵气相加。相里鱼剑术亦毫不相让，仅凭熟悉便躲过全部剑气。两剑铮铮，游龙走凤。眼花缭乱间，相里鱼果然看见，左拂衣银亮亮的眼瞳暗藏猩红。
“小师叔，醒醒啊！”
相里鱼剑虽堪敌，却不愿伤害对方，只得连连退走。反观左拂衣，杀气不减，剑意犹盛。
表面上看，相里鱼尚有一战之力，但他很清楚，这只是因为左拂衣自己体内灵气与魔气正在较量，无暇全力应对。否则，以左拂衣现在的杀气，若是正常情况下全力以赴，就算全盛时的相里鱼也只能在十招内求个退身保命，而现在的他，恐怕连一招都过不了。
但正常情况下，左拂衣根本不会杀他！
两剑交锋，火星四射。相里鱼随手格剑抵挡，却出乎意料，被冲击得直撞身后石柱，喉头含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左拂衣——
——他竟然在战斗中，变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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