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的是,异卵双胞胎的DNA,也是一样的吗?
老宋本来提心吊胆,听到这问题,立马泄了气,笑道:“吓死我了,我当是什么呢——这问题,你可千万别让你以前的生物老师听见!——肯定不一样啊,就是同卵双胞胎,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会完全相同。”
林丛却没笑,接着问:“所以,如果有双胞胎中一个人的DNA,是推不出另一个人的DNA序列是什么情况的,是吗?”
老宋点头:“那是当然。如果是异卵双胞胎,在没有双亲参与的情况下,鉴定手足关系也会相对困难一些——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林丛瞥他一眼,实在反感,没兴趣把话题再无谓地延展下去,又已收到想要的答案,从桌子上跳下来,便走向门口:“没事了,接着忙吧。”
不等老宋出来送,便匆匆消失在走廊拐角。
问题当然很没含金量,因为林丛说谎了。
他本来就只想问前一个问题,后一个问题,是他赌气,不想遂了老宋的愿,随口问的。
十四个人,如果他的猜测成立,那将会产生十一具尸体。
已经发现的五具还好说,虽说情况恐怖些,但在抛尸地点的考虑上,凶手显然是有意避开了人群,发现后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好,尸体情况几乎没有遭到无良媒体报道,并没有引发不可控的恐慌。
真正令他担忧,是否会引发民众恐慌、甚至更加负面的影响的,是尚未露面的那六具尸体。
那六具,在人们眼中,尚且只是“失踪”的尸体。
先不说尸体本身形状可怖——没有头的,只有头的,丢了胳膊腿儿的,只剩一个躯干的——要是都丢在偏僻地方,大不了,是他们刑警队累点儿,取证复杂、工作困难不重要,能封锁住消息就成。
比起那个场景,或是与之相关的种种,林丛更怕凶手一时兴起,将抛尸地点从郊外改成闹市区。
人言可畏,有时候,比凶手更可畏。
他回到办公室,将门反锁,又跌坐在座位里,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搁在颈上的伤疤上摩挲,抬起脸来时,又望着天花板出神。
现在,他要做一项于他而言,最困难,但也最重要的工作。
疑罪从无是法官的事,而警察要做的,就是怀疑、取证。
——如果,凶手是陆追?
林丛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再一次强迫自己,完全进入陆追的思维模式里。
沉浸,沉浸——
如果我是陆追,费尽心思、做出这一桩牵扯十四人的连环杀人案,况且每一具尸体上,总要留下些什么:
留下些什么?失去五官的尸体?
——不对,太难看了,而且,而且也太草率了。
连日常穿衣、饮食都要细致入微的人,怎么可能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随手就丢在郊外?
这五具尸体里,唯一能够勉强称得上“礼物”的,大概就只有在邢锐家里见到的那具被挖去了双眼的尸体。
那具尸体最新鲜、最鲜艳,而且捆绑方式也最细致,与之一同被发现的,还有那些标志性的双七角锥。
送出的,也就只是这些东西而已了,不,不够隆重——
——不,不对!
全都反了!
不是“留下什么”,而是“带走什么”!
事实上,我——陆追——所留给他们的,在我的眼中,也并非是一具具尸体,而是那些,在收拾出一份精雕细琢的礼物后,我不需要的废物。
只是,本着勤俭节约、不能浪费的为人本分,干脆也收拾好了、作为礼物送出去。至于收到礼物的,是不是我最想赠予的人,倒也无关紧要。
——也就是说,最重要的,并不是看到了什么,而是没能看到什么。
就像与人交流时,最重要的并不是对方说了什么,而是对方没有说什么。
没能看到的……
五官,头颅,四肢,躯干……
不,不全是,好像还有什么……
短暂的一阵苦思冥想后,如同闪电般,他漆黑一片的脑海中,忽然猛地闪出,那些从逝去之人胃袋中翻出的玩具零件。
——对,还有那只、没有完整出现的玩偶!
——玩偶?
人体零件,当然也可以算是零件。
——那么,人体构成的玩偶,为什么,就不能算作是玩偶?
难道,难道是……
林丛猛地睁开双眼。
灰白的天花板上,仿佛还残留着方才心中浮现出的那幅诡异、血腥的画面。
缝合的皮肤,细致的针脚,诡异的五官布局,奇怪的四肢走向,了无生气的面貌,滴答淌血的缝合处……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满头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闷,好像马上就要昏死过去了……
胸闷,气短,心跳快得异常。
连续几个深呼吸都不起作用,用尽全力抬起手来,才发现手也抖得厉害。
林丛想叹口气,却连叹气的力都用不上,只能在如此境地中勉强挣扎着,如上岸之鱼,苟延残喘。
他浑身都颤抖得厉害,喉咙发梗,鼻腔发酸,眼泪徘徊在眼眶里,滚湿了下眼睫毛,将眼圈都浸泡得发红。
……太讨厌了,太懦弱了,太无能了,每次都这样。
明明只是情景推演而已,怎么会这么伤身?
这样的人,也配做个刑警队长吗?!
林丛揉揉眉心,强行打断思路,逼自己从复盘和自责的漩涡中抽离出来,
他不愿、也不能想得太深,想得一深,就不由自主地骂自己无能——
但,自责、自卑除了将自己的状态磨得更差,没有任何用处。
本来就不尽如人意,难道还要再拿无用的压力来让情况更加恶化?
他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做不出这种事。
林丛缓了好一阵儿,才终于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努力让自己感受着水的触感、温度、味道,试着用喝水所带来的全部感受,将自己从神游的状态中带回来,回到现实之中。
这里是现实,这里是滕安市刑侦支队,这里不是陆追的世界。
——也不能回得太过了,毕竟,这全部的揣测,还没来得及整理到笔头上。
他翻出笔记本,开始一条一条地梳理动机、已知线索。
没出现场的时间,就必须要拼尽全力。
与此同时,鹿庄。
穆百之带着人,在自建房门口徘徊了两圈,又听了一阵儿技术人员对现场痕迹、房屋构造以及现场遗留血迹的分析,算来算去,总是不安心。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间房子,似乎还藏着些什么别的问题。
尽管,每个房间都已经过了细致的检查。
而且,书房的天花板上,也确实有类似的绳索痕迹存在。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凶手又为什么还要再多此一举、来到主卧?
只有主卧的窗没有锁,他只能是从这里逃离的现场。
她正在屋内毫无头绪地转着,同事忽然凑过来,神神秘秘,道:“哎,乐乐姐,我突然有个新想法——你觉得,这人,是到这里才死的,还是死了运进来的?”
穆百之斜睨他一眼,说:“法医那边不是说了吗?书房是第一案发现场啊。”
同事闻言,恨铁不成钢般地跺脚,道:“不是啊乐乐姐!我对着报告,仔细想了想,时间卡得太紧了,法医那边说的是,只能确定他是在濒临死亡时被挖去的双眼,但,被害人体内,硫喷妥钠的残留量,可以保证他在死前一段时间内就无法动弹。”
穆百之目光一转,立马明白他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也有可能是在无法动弹时,就被运到书房,然后在书房被注射了KCl,并在那里被挖掉了双眼?”
“完全有可能啊。同时,甚至有可能,他是到了这里,才被注射的硫喷妥钠。”
穆百之眉头一蹙,转而问:“但——这和他是怎么被运进来的,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被运进来,那,无论是滑轮、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都非常容易让被害人磕碰在房屋陈设上,但被害人尸体上并没有这样的痕迹——但,如果是他自己,走进了这里呢?”
穆百之一怔,接着努力在脑海中将时间线提炼出来,说:“可,从他失踪,到他死在这里,中间还有将近一周的时间——难道,他在这里生活了一周?”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也有可能是在最后一天,才来到这里的。”
穆百之颇为震撼,刚刚要开始庆祝得到了新思路,但随即又被拉回现实:“哎——但还是没有生活痕迹,难道说,是有人来打扫过?”
同事挠挠头,面露难色,显然是终于在灵感爆发、做完一系列猜测之后,开始寸步难行:“呃……可能?然后打扫完从主卧走的?嘶,但是好像也不对啊——书房,他怎么到主卧的呢,又为啥不直接走呢?……”
穆百之跟着陷入沉思之中。
她的直觉兴许是对的,这个问题的根源,也许,就在于这套房子本身。
——但,就这个思路而言,好像还有别的问题:
这些孩子,凭什么,在被绑架之后,依旧对邢锐言听计从?
那些藏起来的只言片语,究竟还藏着怎样的秘密?
翌日,晚间,附近小饭店。
“呐,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嗐,总而言之,就是又卡住了。”
元呈本来眉飞色舞、精神抖擞,比划着在给林丛描述两边的不同进展,碰巧,他话音未落,正巧开始上菜,于是双手虚握着拳搁在桌子边儿上,闭上嘴,乖乖用眼神跟着盘子走,等着服务员放好菜盘,再补上一句“谢谢”。
林丛望着他,眉眼弯弯,像在望一只自己养大的大型犬。
——还是一只会主动叼回来线索的大型犬。
他望着这人,微微一偏头,咬字慵懒,说:
“喂,知道今天,为什么单独把你叫出来吃饭吗?”
由于昨天绿江崩了,没能定上发布时间,所以今天发得晚了一点,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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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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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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