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秋日，早晨八点二十分，乐阳市，省公安大学内。
本该是天高气爽的季节，奈何秋老虎作怪，把人间炙烤成炼狱，叫人错觉回到夏日，稍一动弹，就满身大汗。
走廊上，歪歪斜斜杵着几个神情各异、举止怪异，偏又身着警服的人。细看去，原来是：
热得将忘了剪的头发揽起来、在脑后扎起揪揪的、脸黑得能吓死人的林丛，哈欠连天、东倒西歪、困得像两天两夜没睡觉的元呈，顶着两个黑眼圈、蹲在地上聚精会神玩手机的王了，还有难得正常的、靠在墙上，安安静静读着书的穆百之——
这就是杨羽徒步走了两公里、又爬了八层楼、气喘吁吁地来到报告厅外时，所见到的混乱场面。
——哦，还有不远处来来往往、不时瞥他们几眼并窃窃私语的学生。
看见那些或是好奇、或是疑惑的神情，杨羽顿觉自己尴尬得汗毛直立。
拜托，各位！我们是来学校做宣传和教育讲座的，怎么能拿这个精神面貌见人！
“——还有四十分钟呢，怎么不进去等？”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几人之间，顺便一偏头，用手背擦去额角流下来的汗。
林丛倒还不至于出太多汗，只斜睨他一眼，道：“我们倒是想进啊，钥匙在你手里。”
杨羽翻个白眼，一面将钥匙送进锁孔，一面继续絮叨：“哎，那你们就这么热着？——怎么不去找楼管开门呢？今天这个讲座，可是学校特意联系的咱，就是没那么严肃，也总该给咱这个面子吧？”
“操，楼管不在，电话不接，鬼知道人去哪里了。”
林丛一面骂着，一面去调中央空调温度。
“哎？不应该啊，昨天我特意让学校嘱咐过楼管的……”
杨羽一面念叨，一面去台上研究电脑与大屏幕的连接情况。王了与穆百之也各自收拾好位置、开始回顾预先准备好的演讲内容，唯独元呈困倦，东倒西歪地要往林丛身上靠，被他嫌弃地推开亦不悔改。
U盘连接成功，PPT下载完成。
“速查，追凶指南！——滕安市刑侦支队，宣讲人：王了，元呈，杨羽，林丛，穆百之（按姓氏笔画由少到多排列）。”
唰，庞大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了张PPT封面。
一行黄色黑体大字凌驾于大红色背景之上，引人注目之余，还多出些神秘气息。背景图片的大片红色，给半个报告厅都罩上了一层热情洋溢的滤镜。
——该喜庆的，毕竟，他们是侦破了重案要案。
杨羽浏览一遍，确定排版无误，正预备去将U盘中的几个示范视频也下到电脑上，忽然，不远处的元呈哀哀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十分委屈，像幼犬吃痛时的轻吠。
循声望去，那人正揉着胳膊，不情不愿地趴在桌上，撇着嘴，并不走心地读那演讲稿。
——早跟林丛说过，他这个年纪，哪里坐得住。
杨羽为自己的远见短暂地在心中折服一番，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这才从台上下来，同其他几人一样，对着自己的演讲稿费神。
五个浅蓝色身影有疏有密地坐成一排，制服体式明明一致，却给这几个神态各异的人穿出了各种不同的气场：正式的，随性的，有点奇怪的……
有一点倒是一样的——
——很快，五个人全都开始坐立不安，如临大敌，唉声叹气。
扶太阳穴的，揉前额的，抓自己头发的，二郎腿平均半分钟换一次腿的，背诵卡壳气得摔纸的……
如果这时候便有准备听讲座的学生进来，大概会觉得这五个人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元呈刚安分了没两分钟，又趴在桌子上，哀嚎道：
“怎么可能背得过这么多东西，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也太难了——比天天熬夜查案子还恐怖啊！”
王了从大纲中抬起头瞥他一眼，道：“你难得说的不是废话。”
——也不怪他们几个人分外紧张。往常，有推脱不了的校园讲座，林丛从来是不闻不问，宁愿抛给法医组，也誓不亲自出马。责任推到一队，又大都是杨羽随便从队上支几个人过来，他自己习惯了偷懒，从不出面。
穆百之和元呈更不必说。过去遇上这种任务，二人资历都太浅，就是要挑人，也排不上号。穆百之学生时期的工作经历终归丰富些，元呈的演讲经历却真是近乎于一片空白。
杨羽闻言，托着腮，多少有些鄙夷地看了王了一眼，说：“喂，王了，你小子就别装了吧——谁不知道你在这学校还教过两年课！”
王了很无辜地抬起眼来，说：“那不一样，我教公选课，不点名，上了两年课，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林丛被打扰得背不下去，长叹一口气，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半怒半怨地说：“你俩不背了是吧？——好，那我也不背了，等会儿我随便说了，反正说不下去就换下一个人呗。”
“——挺好，一人说个十几分钟，凑够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王了颇为乐观地答道，索性把本就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关键词的大纲也随手放下，又抱起手机，重新浸泡进自己的世界里。
他是随口一说，剩下几人却豁然开朗。
所以，当王了眼睁睁地看着林丛对着带“经典分享”四个大字的PPT，将6.7案的情况分享完毕、留了个意犹未尽的结束语便在视频播放的空隙中一面下台、一面向他偏了偏头时，他下意识扫了眼时间，发现进程过半，然而时间才刚刚来到九点三十二分，开讲才半个小时。
……明明是个招聘加宣传的讲座，硬是半个小时讲完了导语和主要案例。
要是陈局知道他们这么划水，还不知道得怎么骂他们。
——不过，转念一想，空口白牙、绞尽脑汁地对着上百个学生讲上几十分钟，和单纯在局长面前挨一顿骂，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这么一想，王了心情又好起来，慢悠悠地挪上台，等到视频播放结束，开始认真讲解。
——所幸，他语速向来平缓，还对演讲内容多少有些准备。排在他以后的穆百之又是唯一一个认认真真、按原本计划讲好了内容的人。故而，一直到元呈将结束语全部讲完、讲座里响起半是礼貌、半是感兴趣的掌声，一个半小时的讲座圆满完成，讲座算是正常结束。
学生们开始有序离场。少部分有心之人来到第一排，跟杨羽等人详细了解滕安市刑侦支队的各种情况。
本来，到这里，这场紧急出差，应当算是进入尾声了。可偏偏穆百之耳朵尖，喝口水的工夫，便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交谈声：
“——哎，你看没看到，对面学校的那个瓜？”
瓜？
她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你不知道？——科大出人命了！”
什么？！
穆百之瞪大眼睛，回头，望向那几个正挤在一个手机屏幕前，你一言我一语地指点着屏幕上内容的学生。
“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学生闻声，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挤到穆百之身旁，将手机上的内容呈现给她，声音有些激动，说：“学姐，现在我们群里、朋友圈都传疯了，说对面科大出了人命！您看看，是真的吗？”
穆百之大致将那聊天记录浏览一番，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林队！你快来看！”
除了实在被学弟学妹们围住走不开的元呈，其余几人闻声都赶了过来。
聊天记录内容不算太详细，但胜在现场性极强，甚至还有一张流传出来的照片——
一个从高楼坠落、摔得面目全非、血溅五步的中年男人。
文字显示，男人身上至少有两处刀伤，基本可以排除自杀。
——谋杀？
杨羽和林丛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彼此难得心有灵犀的想法。
既然就发生在对面，那直接去现场看一看，不就一清二楚了？
当下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给尚未解答完问题的学生们留个邮箱，再招呼上不远处的元呈和王了，这就准备直奔科大，去现场一探究竟。
“——喂，我们为什么要去？这里又不是滕安，案子怎么说也轮不到我们管吧。”
王了不情不愿地坐在桌子上，抱着双臂，无奈地看着这群一听见有案子就摩拳擦掌、热血沸腾的疯子。
上赶着加班，这几个人疯了是不是。
——事实是，根本没人听他在抱怨什么。除了穆百之想起不对，还返回身来、一把握住他手腕把他一起带走，另外三个人像三条闻见肉味的野兽，早就消失无踪。
科大说是在公大对面，走起来，至少也要十几分钟。
乐阳警方动作迅速，等他们闻声来到案发现场，尸体已经被收拾好，现场痕检同样进入收尾阶段。彼此通了身份，元呈好奇，问：“死者是谁？”
乐阳警方，一个年纪与元呈相仿的新人说：“死者身上有工作证，应该是公大的后勤工作人员。”他神情紧张，显然是刚工作还没多久，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杨羽忽然想起了什么：“工作证收起来了吗？可不可以给我看一下？”
小警察连忙点点头，从手中的相机里，调出了工作证的照片。
杨羽对着工作证辨认几秒，神情愈发严肃起来。
他看向周围的同事们，郑重宣告：
“是楼管。”
喜欢番外小故事可以留个言呀~以后可以多写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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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番外·校园杀人事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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