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乐阳市刑警大队。
跟着行色匆忙的人群一进大厅，元呈最先眼睛放光地感叹起来：“哇——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环境啊——”
一尘不染、硬件整齐，来来往往的人兢兢业业、行色匆忙，特别是空调冷气，开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竟给人一种如升天堂的错觉。
林丛扫他一眼，将他双眼放光、姿态虔诚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得觉得好笑，说：“是吗，那你当初怎么不申请到这里实习？”
元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因为我家就在滕安嘛。”
他把“家”这个字咬的很重，似乎意有所指。
闲谈之间，几人已经来到办公区域。
乐阳市刑侦大队队长安夏州正守在门口，迎接他们一行人的到来。见他们几人赶来，微笑着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
“两位队长，好久不见。没想到毕业多年，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哦，竟然是同学？
公大这一届的毕业生，还真是人才辈出。
闻言，穆百之好奇地望去。
安夏州，女性，正是三十多岁、如日中天的年纪，身形高挑，肌肉结实，配上恰到好处的小麦色皮肤，显出一种向日葵般蓬勃向上的健康感与生命力。抬眼看去，她眉眼英气，鼻梁高挺，短发整齐，笑容大方得体，动作从容，洋溢着自信与开朗的气势。
“好久不见，夏州。呃……算了，我直说了吧，这案子……我们能参与吗？”
杨羽犹豫两秒，决定不绕弯子，单刀直入。
“可以是可以，毕竟来都来了，不过……”
安夏州爽快地笑了笑，像早已习惯这种直来直往的对话方式，说：“我也丑话说在前头，这案子最后必须划在我们手下，你们如果想参与，要做好深藏功与名的心理准备。”
王了本就跟在几人身后，闻言，不动声色，转身就要走。
——真没天理，加班就算了，还是无偿加班？图什么，图做好事不留名？
真把他当牛马了！
他将这话多少有些忿忿地复制粘贴给反手拽住他的穆百之，她看起来将这话认真思考了几秒，而后，竟松开手，道：“要不这样，你先回酒店，或者先回滕安也行——等我们这边结束了，自然就会回去。”
王了挑了挑眉，语气平静中藏些失望，道：“不挽留我一下？”
穆百之奇怪地看他一眼，根本没懂他什么意思，道：“因为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门被打开，她不做停留，便跟着前面几人向房间内走。王了长叹一口气，还是跟上去——尽管神情之中，多了些掩饰不住的落寞色彩。
“死者李璋，男性，五十一岁，公大二号教学楼楼管，于今日上午十点零四分确认死亡。据目击者称，该男子于科大实验楼八楼810教室窗户坠楼，根据伤情鉴定，可以确定是坠楼而亡。
“死者身上共有两处刀伤，其中一处捅伤、位于下腹处，另一处为划伤，在右臂。根据伤情判断，伤痕形成时间在死前半小时之内，且伤并不重，未造成严重的脏器破裂或大出血，从痕迹上而言，不像蓄意谋杀，更像意外伤人。尤其是那处划伤，更像是在肢体冲突中意外造成。
“根据伤口情况推断，凶器应为水果刀一类小型刀具，暂时尚在寻找中。
“死者指甲中有部分DNA残留，很可能是与他产生肢体冲突之人的，正在化验。”
穆百之手中记录线索的笔杆一停，随即，不自觉地转了几下：
意外？
谁会在学校里，随身揣着水果刀？
听完这一系列汇报，安夏州点点头，道：“既然已经找到坠楼地点，对应监控录像，找出当时在教室中与死者发生冲突的人，应当不难。”
汇报之人面露难色，道：“安队，是这样，这两年科大财政情况不乐观，校园硬件翻新、装修都跟不上，所以，监控……”
安夏州打断他的欲语还休，说：“你就说，对案发地最具参考性的监控在哪里、是什么情况。”
“呃……走廊监控显示，当时正是下课时间，整条走廊挤得水泄不通，画质又差……”
“——对了，还有件事。”
林丛将汇报之人明显底气不足、又逐渐心虚的声音盖住，将一张表格推给手旁的安夏州，道：“这是810教室的排课情况。案发时，这应该是一间空教室。”
他的话点到为止、语气和善。安夏州了然，道：“查上课期间进出教室的人。”
她又不禁多扫了林丛一眼。
没想到，几年不见，过去到处得罪人的林丛，也学会了说话留三分。
真不知对他而言，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坐在元呈身边的年轻人举手，疑道：“可是，安队，这个李璋……为什么要在工作时间，从公大跑到科大去呢？而且，还特意跑到了教学楼里？”
杨羽补充道：“而且，早在八点二十分之前，李璋就已经离开了他的工作岗位。”
从工作地到案发地点，再怎么慢，二十多分钟总该到了。
这期间，李璋又去了哪儿？他为什么要离开岗位——冒着被投诉、丢工作的风险？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从李璋的个人生活入手。
安夏州深谙此道，沉声说：“李璋的个人情况呢，怎么样？”
“家庭情况还算美满，有个正上高中的女儿，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亲子关系比较和睦。家里最近没什么大事，至于夫妻关系嘛……”说话之人挠了挠头，说：“中年夫妻嘛，您知道，没什么大吵大闹，但也谈不上和睦。”
“他平时就这么喜欢翘班？”
“是。后勤那边说，李璋经常在上班时间离开工作岗位，有时是十几分钟，有时也有一个多小时，天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屡教不改。不过，这个人性格比较好，爱说笑，说话又有意思，下班之后，不管是吃饭喝酒、还是开会写报告，和大家相处也很和睦，所以，大家伙对他也没什么负面评价。”
这么说，也不像是仇杀。
一个公大的楼管，工作时间，跑到别的学校，还被人捅了两刀、从楼上推了下来——
也不可能是真意外。
办公室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法医正背着手站在门口，道：“DNA检测结果出了。综合染色体情况来看，死者指甲中的皮肤组织，分别属于两名女性。”
元呈惊奇，下意识道：“——两名？”
林丛垂眸，思索片刻，道：“这倒是能解释，李璋在被捅伤后，原本应当有所防备，但还是被推出窗去的情况了——要只有一个人，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在李璋肾上腺素飙升、同时有所防备的情况下，恐怕很难把人推出去。不过，是两个人的话……”
杨羽点点头，说：“——那就绝不是单纯的意外了。”
安夏州颔首，肯定道：“我们还是需要再回学校走访一圈。”
“这个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想不太起来了。”
一路上问了许多学生，除了部分见过今天上午案发现场及相关图像的学生一眼看出照片上的人是死者，多数学生都如此回答。
元呈并不气馁，还是一路问下去。终于，在他顺着校园、一路来到某个校内小超市附近时，得到了一句不同的答案。一名女生看过照片，非常肯定地说：“这个人我见过，上个周，他经常在我们宿舍楼下转悠，一看就没安好心，没两天，就被我们投诉走了。”
元呈嗅到希望的气息，连忙追问：“能麻烦您说得更详细点吗？比如他是什么时间来，再比如，您为什么说他‘一看就没安好心’呢？”
女生略一回忆，说：“一般是白天，嗯……对，都是白天，晚上没有过。主要是，上个周他来得特别频繁，连着两三天吧，总能在宿舍楼下看见他，也不和什么人搭话，就自己坐在阴凉地，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瞪俩小眼睛，一个劲地往我们身上看。你想，他一个非校内人员，既然不是为了工作，天天在女生宿舍外面徘徊，还能有什么好心思？”
元呈连连点头，又说：“可以说一下您的宿舍楼号吗？您别多想，我们需要去进一步调查取证。”
“没问题。不过，呃……”
女生抬头看了看他，忽然欲言又止。元呈察觉出她的犹豫，主动追问道：“您还有其他事吗？”
“对，但……你们是刑警，我这个事应该属于民事案件吧……”
“什么事？没关系，您先告诉我，我帮您分辨一下——人民警察为人民嘛。”
元呈先将情况大致报告给林丛和安夏州，随后，继续听女生说话。
女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他说：“昨天晚上，我们同楼层的一个寝室，和一楼浴室，都查出了针孔摄像头！寝室那个，已经有人承认了，说是受人所托、拿钱办事，浴室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现在，大家都挺惶恐的，而且人人自危，都怕身边的人也是共犯，而且您知道，宿舍这种情况，本来就有很多人关系很差……警察同志，只怕要是不报警、不处理，宿舍楼里还要出事。”
元呈一一记录，偏了偏头，思索片刻，道：“嗯……根据法律规定，这种情况如果严重，也是犯罪。您先留证、报警吧，我帮您回去说一声，尽量加快一下进程……”
——等等！
他正回忆着这些规定，突然，一个极其不同的念头，猛地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偷拍、偷窥，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这个李璋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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