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镜头并未聚焦到的边缘处,那鲜血仅仅喷涌了十数秒,力度便无力回天地弱下去、弱下去,直到仅剩流淌的力量,安静地将水泥地染成一片深灰。

若非几步之遥处,那依旧汩汩流出鲜血的尸体,单单瞧着镜头边缘处这人淡定的神情,人们险些就要以为,方才的一切,只是个幻觉。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那残忍而冷血的施暴者却仅仅是提刀走上舞台,步履轻盈,神色自若,对眼前的情景熟视无睹,只说:“我们继续吧,快到结尾了。”

高大而优雅的身材将洁白的衬衫撑得饱满,正面半数染了鲜红,却另替他增添几分恐怖的美感。在他手中,同样鲜红而腥咸的液体,正从那锋利而形状优雅的刀刃尖端滴落。

他的双眸兴奋而纯洁地泛着水光,映着冰柜里,那被折叠成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姿势的“玩偶”。

它的四肢全部折叠向与常人相反的方向,并且,由于冰柜空间有限,这约有一米七五至一米八长的“玩偶”还被病态而诡异地对折起来,似人非人,阴恻恻地摆在舞台灯光下,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冰柜里手脚并用地爬出来,从镜头里爬出来,阴森森地咬断每个观众的脖子。

另一头的男孩恐惧已经到了极点——他浑身都在颤抖,呼吸急促、目光涣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可看着眼前的情景,看着方才还生龙活虎、现在却已经失去了心跳的手足兄弟,一种强烈的、近乎动物本能的求生欲突然开始燃烧,令他几乎是出自肌肉记忆、木然而颤抖地说:“太热烈了。你明知道他不会喜欢这么热情洋溢的礼物——六年前他撕了你的画,你还记不记得?可他把我的诗留下来了,对不对?”

“不管怎么说,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陆追说着,相当陶醉地看向那大敞开的冰柜里,被诡异地分割、又缝在一起的尸体。“他如果不喜欢,我就多送他一些。我相信他迟早会喜欢的,对吧?”

“也许并不会。”

“好吧,兴许你说的是对的——不过,那也是由于他忘记了过去。可怜的人,不过,诚实地说,这里头,当然也有我的责任——我承认,过去是我做得太偏激。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他还能回忆得起我们的过往,假如他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相信,他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

看着男孩僵硬地点了点头,陆追心满意足地看向镜头,优雅地鞠了一躬,说:“演出结束了——林警官,有关我们的曾经,你都想起来了吗?”

砰。

元呈猛地回过头去,见笔记本电脑被用力扣上,而林丛的面色,比方才还要病态。

曾经,什么样的曾经?

另一侧的几人手忙脚乱地夺过电脑,及时恢复网页进程。与此同时,元呈只是紧紧盯着他的师父,默默地将水杯推过去,又将椅子挪近了些,几乎紧紧贴在林丛身侧。

“林队,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让师父尽快恢复状态。可话音刚落,电脑里便又响起那熟悉的声音。不同的是,这一次,那声音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显然是在同他说:

“果然,你还是回来了。”

元呈本是想忽视这挑衅般的信号的——毕竟身边的前辈们正都忙着同那人谈判,气氛紧张,时机更是关键。然而,某个念头涌上心头,又不禁冷笑一声,道:

“我从来就没走过。”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不仅仅是其他人,这甚至是林丛几个月以来从未听过的嘲讽语气,陌生之余,不知为何,还有些不可名状的安全感。他一愣,刚要出声制止住他这鲁莽的行为,按在扶手上的左手却忽然被整个盖住,一阵温暖如春风至,竟瞬间熄灭了他的不安。

元呈轻蔑地笑笑,接着说:“——倒是你,勇气不足。我听他们讲你的事迹讲得那么神神叨叨,还以为陆先生你有多高尚,原来不过是要用泼脏水来安慰自己的幼稚小人,徒有虚名罢了。”

在他左手边,穆百之正一面牢牢按着电脑、一面观察元呈的神情,生怕他情绪激动、要抢过电脑去吵架,余光却忽然留意到对面的陈局抬手,她不可置信地解读,得出的指挥居然是……

要把电脑给元呈?

穆百之犹豫片刻,又和身旁同样审视着电脑画面的王了对视一眼,还是服从命令。大屏幕与电脑之间的链接随之被切断,众人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头,陆追的语气听起来并没什么起伏:“激将法对我没用。”

元呈唇边的笑意不减,语气跟着变得更为嘲讽:“如果你要把陈述事实理解为激将的话……好吧,随你。”

陆追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垂了垂,仅仅是一两秒钟的工夫,便说:“失算了,上次把你引出来,我就该杀了你。”

“是不想还是不能,陆先生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

元呈意味深长地望着屏幕里的那人,又补充道:“陆先生自己也知道,要是我死了,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大打折扣吧——如果能杀了我,我想,陆先生也不会犹豫的,不是吗?”

“自以为是。”

“我是不是自以为是,你心知肚明。”

对话总以元呈这无可反驳的话语告终,没几个回合,陆追笑了笑,半是嘲讽、半是肯定地说:“没想到,我这么完美的一个礼物,最后毁在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孩头上。”

镜头里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对着舞台灯光欣赏起手中的刀,尚未干涸的血液顺着刀身流下来,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元呈倒也不在乎他话中意味,毫不犹豫地应下:“感谢夸奖。”

陆追得他这一堵,虽然脸上还挂着得体的微笑,心下却只觉得有几分不甘——或许是不悦,总之是不爽。再抬眼瞧瞧那两个紧紧挤在一起、战栗地望着地上的尸体、似乎已经丧失了其他力气与精力的少年,不禁皱了眉。

“我有一个新的灵感——你说,把这里化成一场烟花,怎么样?”

此言一出,众人的心顿时便提到了嗓子眼。

趁此时,王了悄悄离席,一闪身出了会议室。

元呈正预备说些什么来转移陆追的注意力,身旁的林丛却忽然开了口,说:“如果我说,我记起来了呢?”

他嗓音有些嘶哑,元呈望着他发红的眼眶,一时心绪复杂。

陆追短暂地一怔,复又垂下胳臂,上前半步,紧紧盯着手机屏幕里的林丛,十分不可置信地道:“真的?”

满会议室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林丛身上。他只垂着眼眸,哑着嗓子,娓娓道来:

“1994年9月1日,那天下着大雨。”

“临出门,爸妈吵了一架,所以一路上,妈的情绪都很差。风很大,我撑不住伞,也追不上她的步子,浑身都被雨水湿透了。妈根本不管我,只顾自己一边骂,一边向前走。”

“然后,你——或者是邢锐,这我实在记不清究竟是谁了——出现了。举着伞,搀着我走了半路,我以为是来帮我的,可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推了我一把,摔掉了我的第一颗乳牙。”

陆追适时插了一句:“是我。我想要那颗牙。”

“——为什么?”

陆追瞟了屏幕一眼,心平气和地答道:“不知道那之后还能不能再看到你了,所以留个纪念。”

“还在吗?”

“在。我用滴胶做成了吊坠,一直带在身上。”

余光瞥见那人从口袋中摸出的吊坠,林丛一阵恶寒,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控制着话题的方向和节奏:“那之后你就经常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送一些在六岁的小孩看来不亚于废品的花里胡哨的东西。”

“一直送到你十八岁。”

他冷笑一声:“——一直送到十八岁。我拒绝了不下千百遍,你他妈一次都没听。”

林丛只差要骂得更脏,然而屏幕对面的陆追却毫无歉意,相反,还愈发陶醉地眯起了眼:“我坚信,你只是年纪太小,还不能领会我的爱意。”

元呈闻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追没理他,不知是懒得同他计较,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那是多美好的一段时光啊——可惜,你回来之后,就把我忘了。”

不忘?不忘难道留着过年吗——元呈忍着没骂出声,只趁陆追的注意力不在自己,偷偷瞄了眼时间。

快了,快了。

杨羽率领的一队,应当早在十分钟前,就已经抵达方家。如果直到现在,陆追还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再拖延几分钟,几分钟就够了!

“别找借口——说什么年纪太小,我已经三十多岁了,陆追,按你的说法,几年前,我的拒绝就早该他妈的有分量了。”

“——好吧,那我承认,是我懒得听。”

他一摊手,倒是够坦荡。

敏锐地意识到再追问下去就要牵扯出些林丛一向回避的话题,元呈清清嗓子,插嘴道:“哎,你说,你和方峻茂那么聊得来,怎么就没考虑过换个人爱呢?”

听得此言,方才还挂在陆追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与刻板:“爱不是那样的。”

“比如说?”

“说不了。爱情是人类亘古以来一直在摸索、在描摹的话题。无数人用尽种种方式来刻画它的面貌,但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出现能够令所有人为之触动、感到信服的艺术作品。我只知道,爱一定不是能够随便更换人选的存在。”

元呈听得有些恍惚。

是的,事到如今,元呈可以坦然承认,他恨这个人,恨他带给林丛无穷无尽的苦痛,恨他将他的林队推进流言蜚语的深渊,恨他把自己的家人也牵扯其中,可能也恨他与林丛那些他至今也不清楚的过去——

但是,他口中的爱,又恰恰说出了他的心声。

——一个人,可以是绝顶的坏人,唯独对爱真诚吗?

元呈想不通,也来不及想通。因为视频那一头,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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