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触目惊心地写着：
“……莱克特博士把帕齐向前斜靠在阳台栏杆上，栏杆齐到他大腿边。”
“帕齐可以看见下面的广场，看见水银灯下萨沃那洛拉当年被烧死的地方，也是他发誓要把莱克特博士出卖给梅森·韦尔热的地方。他抬头看了看低低飘过的、被水银灯染上了色彩的雾。他多么希望上帝能看见呀。”
“往下看很可怕，他却禁不住要往下看，往死亡看。他违背理智地希望水银灯的光能给空气以实质，有什么办法把他托住，让他赖在光柱上。”
“电线绞索套的橘红色外皮冷冰冰地绕上了他的脖子，莱克特博士紧靠在他身边。”
“Arrivederci，Commendatore(请吧，长官)。”
“哈比刀在帕齐面前扬了扬，挥了出去，割断了把他捆在手推车上的皮带。帕齐翘了起来，拖着橘红色的电线往栏杆外滑。地面猛然往上升起，帕齐的嘴有了尖叫的自由。大厅里的地板研磨器急速滑过地板、砰的一声撞到栏杆上。帕齐的脖子折断了，内脏流了出来。”
“帕齐和他爆出的内脏在水银灯光照射下的粗糙墙壁前旋转着，晃荡着，因为死后的痉挛而抽搐着，可是并没有呛咳，他已经死了。他的影子被水银灯光照到墙上，特别大。摇晃时内脏也在他身下摇晃，只是幅度更小，速度更快……”
这些文字触目惊心。林丛不敢再有任何犹豫——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用来犹豫了。
“去找教堂！快！”
滕安市靠海，但决不是最繁华的城市。在这个小城里，人们很少信教，教堂更是只有一座，还是战争时期留下来的老建筑。本来，这座教堂已经列入了拆迁计划当中，但不知为何到最后却又决定保留——连带着周围那一片低矮的房屋。教堂位于滕安西南一隅，属于老城区，乱巷很多，交通条件极差。
“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你们也去滕安较高的建筑，或者冯彦青曾经在的学校看一看。”浏览过这段内容后，杨羽冷静地说，“书里提到教堂，那是因为被害人家庭缘故。如果陆追根据这段来改变地点，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整个专案组最后分成了四队。两队分别去冯彦青过去就读的学校，一队去了市中心的摩天大楼，林丛自己带了一队奔赴教堂。
在路上，每一次的手机震动，他都希望是冯彦青发来的信息，告诉他们一切都过去了，刚刚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但没有。
他打开手机，看到的只是一条又一条的交通违规记录。不出意外，很快他就会被吊销驾照。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原点，一切又仿佛都在沿反方向冲刺前进。林丛攥着手机，看向车窗外，很久都没有说话。
老城区目前居住的人已不算多。因为地形缘故，他们只能下车徒步穿过这一片低矮的房子走向教堂。
林丛快步走在房屋间，一抬头，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
对，那套曾经承载了他无数童年时的糟糕回忆的房子，好像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母亲死在这里，父亲逃离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12.7案之后，童年对于他，只是一道浅浅的影子。他隐约记得，在不太发达的小城区里，每个人都相互眼熟。那一年的老城区，孩子们还不会对每一个陌生人充满戒心。面对大人送来的玩具，他们不会躲，也不会闹。
一时的彷徨，需要他用整个人生来弥补。
接近教堂的时候，他们开始提高警惕。
夜很静，静得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教堂荒废了很多年，此时更是如同往常，平静又肃穆。林丛和身旁的队员面面相觑，准备按照原计划潜入教堂。
——后来，林丛想，如果没有那一通消息，如果没有那一瞬的错愕，如果他们毫不犹豫立即进入教堂，一切或许也就不会那么糟糕，冯彦青或许还会活着，他或许也不会再中那一枪。可是现实总那么令人窒息而恐惧，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按理说，他们不该带手机来，手表也只有一两个人保持和外界的联络。但那个负责通讯的人，偏偏就是林丛。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然后看到了手表上杨羽发来的信息：
“其他小队已结束任务，目标已确定在教堂内。”
接着杨羽打来了电话。手表的震动声并不大，可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居然显得那么突兀、那么轰鸣。他匆忙挂断电话，那微小又强烈的震动声，在沉默中戛然而止。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下令行动，便听见教堂传来一声惊呼。他们抬起头的同时也举起枪，林丛惊慌地瞪大双眼，看见了他这一辈子最难忘、也最惨烈的一幅画面：
他十八年来最忠诚的好友，在他的注视下，猛然被推出教堂的边缘，而后吊在教堂的外墙。因为强大的外力，他连一声呻吟也没来得及发出，便如果实坠地般绽放，悬吊在暗色的墙外，像一个挖空了心的滥制玩偶。
艳丽到萎靡的花朵，在他的身前盛放。
林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去的，但他确实冲在队伍中部。
有枪响，不止一支。很快，他们每个人都嗅到淡淡的火药味。
爆炸的时候没有伤到太多人，但已经足够使人们方寸大乱。他受了伤，但自己也没觉察出来——这是他后来在医院醒来时才知道的事。那时候的林丛，只是没命地往教堂后的林子里冲，想找到陆追的行踪，可满脑子都是那幅诡异的画面。
——陆追杀了他唯一的朋友。
也许曾经，可以不只是朋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很多天以后，当醒来时，医生告诉他，那一枪准确地击中他的肩胛，避开了一切要害，看起来除了让他吃点苦头，这一枪没有任何意义——也就是说，他的昏迷，更大程度上，是由于心理因素。
林丛瞪着苍白的天花板，恍惚间，错觉自己躺在家里。
三月的天气，万物复苏，外头的花儿，开始抢着盛放。浓郁缤纷的花香战胜了强烈的消毒水味，从窗子涌进来，争先恐后地来到林丛身旁。
它们像吸吮露珠一样，吸吮他双颊无声的泪珠。
那里头，独独缺一位樱花香。
而那扇向阳的窗子前，灰色的窗帘，再不会有人拉开了。
正文完！撒花^^
还有番外哦~
请继续相伴着走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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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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