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琉琛再傻也知道程静这绝对是有事儿求他了，不然依着程静那除了公事上不得已的接触之外，恨不得把他踢出八百里的作风，绝不可能主动约饭。
他起身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样的高度总是给人一种整个城市都匍匐在脚下的错觉。
“好，不过今天上午要连开三场会，时间可能会晚一些。”
“这都不叫事，我等你。”
顾琉琛闻言，突然沉默。
程静也瞬间因这么一句本来再正常不过的回应，瞬间凝滞。
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早已忘记，可就在这一刻，他声嘶力竭的祈求却响在耳边，清晰如昨……
如果那时候，真的应他请求等了呢？能改变什么吗？
不！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无法收场吧……
片刻后程静故作轻松地说：“那我们在中央公园门口见吧。”
顾琉琛木着脸“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他便有些发抖，有个声音在内心阴暗腐朽处爬了出来，不断地叫嚣——看吧，她只在要用到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主动靠近你，从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这声音就像个魔咒，逼得他无处躲无处藏，最后一股脑把桌上的东西都挥到地上，听着那些噼里啪啦的撞击声，躁动的情绪才稍稍缓解。
门外两个秘书听到动静面面相觑，赶紧起身想去问情况，可透过门缝看到顾琉琛神色阴鸷烦躁不安，谁也不敢贸然进去，正巧陆平过来送文件，见他们踟蹰不安，问“怎么了？”
其中一个秘书答，“我们也不清楚，顾总一个人在办公室，突然就发脾气了。”
陆平闻言心里突突了两下，最近顾琉琛的状态总是不对，药也吃了去治疗室的频次也多了，可发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控制情绪全靠药撑着，总感觉……状况越来越差了。
他满心狐疑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入眼一地狼藉，顾琉琛则坐在办公桌前揉太阳穴，看上去十分烦躁。
“是荣盛那边狮子大开口了？”
顾琉琛揉太阳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太阳穴依旧突突跳个不停，心底仿佛有股无名火不喷出来不足以平息心头的躁动，更没办法冷静地思考。
“跟荣盛没关系。”
陆平也知道小小的荣盛还不至于让顾琉琛这样大动肝火，他打量着顾琉琛的脸色，“早上的药是不是忘了吃了？”
顾琉琛耐着性子，“一直有按时按量服用。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越来越暴躁，隐隐有连吃药都控制不住的趋势？”
陆平斟酌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有。”
“我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易怒，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尤其事关程静，她一点点行为让我觉得不如意，我就会躁动不安……这是不对的……这种状况分明只在当初……”
刚刚拿到录音笔时才有过，那时候他病得最厉害，不论心理上还是身体上。
身心的重创，令他变得狂暴失控，仿佛变了个人。
经过漫长的治疗，如今他虽然还需要定期的心里疏导来巩固治疗成果，但情况始终稳定一路向好。
他从白瑞安嘴里听说程静和穆青城走到了一起虽然受了很大刺激，却没诱发心病至少没像现在这样躁怒，在南楼酒会亲眼见程静跟穆青城举止亲密地出席酒会，情绪固然翻涌激荡，犹如惊涛过境，却也在他掌控之下……
近来却情绪不稳暴躁易怒，内心的焦灼压抑总是如影随形，就连吃药都难以平复甚至隐隐有失控之势，他自己也是怀疑的……
“会不会是最近事情太多，压力太大导致的？”
顾琉琛在陆平进来之前吃了几片药，这会儿心气平和不少，听了这话摇头，“不可能，压力再大能有刚刚接手玖荣的时候大？那时候都没被压力打倒没道理现在就顶不住。”
这个陆平倒是深信不疑的，尽管顾琉琛刚接手玖荣的时候，他还没跟在顾琉琛身边做事，但入职之后可没少听说关于顾琉琛大刀阔斧整顿玖荣，让玖荣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且处处危机的小公司一路壮大起来的事迹。
而跟在顾琉琛身边之后，顾琉琛的行事作风处事能力也的确令他折服，这点跟顾琉琛开他多少年薪完全没关系。
“这个……我们在这里猜也猜不出什么结果来，新筛选出来的心理治疗师名单我已经发您邮箱里了，您抽时间看一下，决定了人选我去联系。或许您可以听一听新治疗师的诊断。”
陆平说着把手里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蹲下身去捡被顾琉琛扫到地上的文件。
顾琉琛闻言心里一动，“知道了，你回去把名单给楚澈转发一份过去。”
中央公园里，一群老头分成几个摊子躲在大树阴凉处下棋，时不时能听到你得意地喊一声“飞象”他得意地叫一声“将军”。
程静从公园的东门慢悠悠地转到西门，又从西门不慌不忙地绕到北门，说是会“晚一些”的顾琉琛终于姗姗而来。
标榜“守时是美德”的男人此时完全没有自己一迟到，迟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自觉，把手里的鲜榨果汁塞给程静，“走！吃饭去，这次地点你挑。”
程静以为顾琉琛至少会做做表面功夫，起码说句——抱歉，迟到太久了。
“你再晚来两个小时，我们可以约晚饭了。”
“生气了？”
程静皮笑肉不笑，“哪里，我怎么会生气？你老师我有个诨名，就叫‘没脾气’。”
话音都还没落下，肚子就开始大唱空城计，唱的程静的老脸都没忍住抽了抽。
倒是顾琉琛终于被唤回些良知，解释了一句，“最后一个会议出了些状况，耽误的时间就长了些，让程老师等这么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不吃了饭我请你看场电影就当赔罪了。”
程静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这个不好，如果顾总真的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帮我个小忙？”
顾琉琛听了面上完全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却开始不痛快，这么迫不及待地表明主动约饭的意图，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帮程老师忙我自然很乐意，不过不着急，我们先把肚子喂饱再慢慢谈。”
在程静挑选的馆子里坐定后，顾琉琛已经变成面瘫，如果不是程静对他而言实在特殊，而他自己涵养又足够，只怕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馆子开在城边上，就餐环境勉强过关，在这个不当不正的时间点，用餐的人也不算少。
顾琉琛会议一结束就直接赶来见程静，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仍是西装领带黑皮鞋，他往这种价格亲民的餐馆里一坐就显得格外不亲民。
周围用餐的人三不五时地往他们这桌看一眼，眼神里包含了颇多颇精彩的内容。
隔桌几个学生模样的小女生隔三岔五地看顾琉琛他们两眼，然后凑在一起嘀咕几句，内容大多听不清，但有个胖胖的小女生天生音量偏高压都压不下去，她说的话程静倒是都听清楚了。
“哇塞，世上还有这种极品男人，比电视上那些男明星可帅多了。”
胖姑娘一边说一边捧脸。
她旁边的小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立刻伸着脖子左右打量，“没看见摄像机啊！不能吧！”
另一个女生接了话，声音也足够程静他们听清楚了，“肯定是拍剧，不然谁会脑子抽筋西装革履地跑到这样的小餐馆来吃东西？装B还是脑子抽筋啊？”
程静才吸到嘴里的果汁，实在没忍住呛了。
顾琉琛已经脸麻，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抽桌边纸巾盒里的纸，都快摸到纸巾盒了，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蹙着浓眉收了手，直接把西装口袋里别的那条方巾抽出来递到她跟前。
程静看了眼他递过来方巾也没纠结接过就用，用完了才说，“没了方巾的装饰，装B格调瞬间降了档。”
“洗完了还我。”顾琉琛很明显没什么开口的欲/望了。
程静觉得顾琉琛最近高冷的不少，之前仿佛在故意往她面前凑总能见着，现在倒好，她不主动打电话约就连人影都摸不着。
“感觉你有点怪怪的。”
本是无心一句话，却戳中了顾琉琛最重的心事，他近来对程静避而不见，除了吃味程静对穆青城的关心在乎太过之外，就是因为他近来情绪不稳脾气暴躁，总在失控边缘徘徊。
他不想程静看见那样的自己。
内心不论如何翻腾，顾琉琛表面还是一派镇定，“怎么？”
“不是走的成熟稳重大叔风么？最近怎么又带点儿高冷禁欲风的意思了？”
顾琉琛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建议程老师，以后少跟米安安混，白痴会传染。”
“你对米安安意见挺大啊？”
顾琉琛昧着良心抹除“狗头军师”米安安的一切助攻功劳，道，“是不小。”
想到米安安最近给他的建议，他又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成一枚合格的大叔，就算年龄追不上气质至少要达标。”
说到这里，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很可惜，不论我怎么努力，在人前多深沉老道到你面前就总是差了点儿意思，在你眼里，我似乎一直是小孩子……”
程静无语地望着顾琉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任谁看了也不会把他和“大叔”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可见他的努力着实有点南辕北辙的意思。
其实程静根本没发现顾琉琛在努力走“大叔”路线，还是跟米安安在微信上闲聊的时候，米安安问她有没有发现如今的顾琉琛有能力、有涵养、帅出天际还会体贴人，只是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整得老气横秋硬往“大叔”的方向狂奔，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程静问号挠头反问米安安，哪里看出他往大叔的方向狂奔了？
米安安直接跑顾天晴的空间里掱了一张顾琉琛高中时的照片，又不知从哪处杂志上拍了张顾琉琛的封面图怼到她面前——看看当年那高冷不驯的气质，再看看如今这成熟老气两眼深沉的模样，他就差留把胡子了！这照片拿出去说他是你叔，没人反驳！
米安安还一连发了几条发人深省的追问——瞧瞧，把人孩子逼成啥样了！
最后一条文字消息，愣是搞出个感叹号乘一百，险些刷爆她的手机屏。
程静不知道别人眼里顾琉琛是什么样的，反正她觉得就算顾琉琛留一大把胡子再把头发染成花白，也跟所谓的“大叔”沾不上半点边儿。
“这个也正常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曾是你家教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啊。”
转移话题……
顾琉琛揉了下太阳穴，没心情东拉西扯，“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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