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石之光,可以把眼前摇摆的黑影看清楚,这些不住摇摆的“人”,果然有着人的躯干和四肢,只是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有的身材魁梧似是壮年男子,有的身形短小好像未成年的孩子,只是无论大小粗细,这些“人”却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的身上,都没有皮!全身上下,褐红色的肉好像风干的红枣一样开裂下陷,紧紧的贴在躯干上。这些“人”都被一根根绳子套住颈部,就这样悬空吊着,而这些绳子的根部却都隐没在一片黑暗里,不知道到底是系在何处。
秋水这次可看清楚了,忍不住“呕”的一声,弯腰呕吐,抬起头时,脸上湿答答的正碰到一个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张无皮的人脸,满脸的红肉已经风干,只有一双向外凸出白生生的眼珠子,似还带着一点点水分。刚刚碰到他脸的东西,就是这张人脸上的眼球!方才不曾觉出,此时脸对着脸,才突然闻到一股酸臭的怪异味道直冲鼻腔。秋水直愣愣看着眼前的无皮人脸,表情难以描述,忽然“哇”的一声,再次弓下腰去,这次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轩辕承听见他的动静,回身过来察看,用焚天拨开还在秋水头上晃动的无皮干尸,这才发现,原来这具干尸的绑法和其他干尸不太一样,并不是用绳子套住颈部,而是将两只手脚都反着向上弯折,再用绳子把手脚都捆在一起,令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被绷紧到极限的弓箭。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寻常人死之后,头颈都会下垂,而眼前这具姿态怪异的无皮尸体的头,却是夸张的拼命向后仰起,令他的整个尸体几乎弯成了一个圆形,也正因为此,他脸上没有眼皮覆盖的眼珠才会正巧碰在秋水脸上。
秋水终于吐完,手扶膝盖喘息不已。轩辕承却皱眉看着那具姿势怪异的尸体,脸色凝重,看这尸体的身量,应当只是个孩童。墨澜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看了看这具怪异的尸体,摇摇头道:“这个孩子,是活着被剥了皮的。”轩辕承打了一个冷战,“你说什么?”墨澜伸手指着尸体强直后仰到极限的颈部,“只有死前经历过极度的痛苦,才会在死亡的一瞬间保留下挣扎的姿势。他这样的姿势,应该是在将皮剥至颈部时死去的。”轩辕承无言,钢牙紧咬,到底是谁竟然如此残忍,就连这样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要对他活活施以此种酷刑!
“轩辕……我、我不行了,我们赶快出去行不行,再待下去,我就真要死在这了!”秋水脸色苍白,手捂胸口,痛苦万分的看着轩辕承。
轩辕承抿唇不语,举目四顾。这个地方,的确有一种带着阴森的诡异,这些摇摆不休的无皮尸体,着实令人心惊胆寒,但他心里除了震惊和错愕,更多的却是觉得,这些无皮干尸是这里的主人故意布下的一道威慑之阵,真正可怕的东西,一定要穿过这里才能见得到。而他们,自从血月消失被那只白色的狼王带进这里的那一刻,只怕就已经再也没有后退之路。
“我们已经无法后退,只有穿过这里,去看看这些干尸之后,还有什么。”
秋水脸色霎时发黑,他生来最爱干净,平素在太虚结境也多是和清香丹药为伍,想不到自从这次随着轩辕承出结境,怪鱼、水妖、狼群全都见遍,棺材、女鬼也都见识到了,他本以为已经见得差不多,却没想到这世界上的奇妙之事,真是天外有天。他现在心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恼恨自己为何变着法儿的讨好师父,就为了让师父举荐自己能和轩辕承一起出结境历练!俗话说得好,天作孽,尚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轩辕承却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的万分痛悔之情,只是转过身去低声道:“虽然这些尸体看起来不会伤人,但大家还是谨慎一些,不可大意。”说着左手举着月石,右手用焚天拨开眼前不住摇摆挡路的无皮尸体,慢慢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忽听清涟在身边小声说道:“阿承,你看上面……”轩辕承听她声音微有怪异,抬头看去,不禁一愣。只见不知何时,他们头顶不再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月石的光芒在头顶投下了一片摇曳的暗影,将地面上所有一切的影子,都显露得清清楚楚。看样子,自己几人现在所处的地方像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大厅,而他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已经到了这座大厅的正中。
默默观察了一下头顶倒影的方位,正待让大家继续向前走,右眼眼角却忽的一跳,双眉一蹙,转过目光,定睛仔细看去。只见在头上倒影的西北一角,赫然有两个与众不同的影子瑟缩在地,这两个影子并不是被绳子吊在空中,虽然乍看上去也是一动不动,但若仔细去看,还是可以发现这黑影的微微起伏。轩辕承眼眸一转,目光如电,忽的纵身而起,向着这处干尸林的东北角扑去,身形如燕,在左右摇摆的无皮干尸中穿插而过,足下落地时,红光暗闪,焚天剑如风掠过,眨眼之间,已架在蜷缩在黑暗中的黑影身上。
“什么人。”轩辕承道,他早已看出,蜷缩在这里的黑影同样是人形,但是不是和那些悬在半空的无皮“人”一样或是什么更为可怕的东西,他却并不知道。
剑下无声无息,很久之后,才恍惚听见一声低低的冷笑。
轩辕承目光一闪,回身撤剑,将左手中月石燃起,向着地上的黑影照去。一看之下,不禁一惊。月石光芒下,先看到的是一个人的眼睛,这双眼睛已经浮肿,眼角也已溃烂,但这双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却依然亮得怕人,不只雪亮,而且仇恨。这个人是个女人,虽然整张脸也已同眼睛一样浮肿不堪并且沾满污垢,但轩辕承还是可以一眼认出,她是个女人。这个女人的眼睛冷冷的瞪着他,身体却像是伏在什么东西上,因为她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烂肮脏,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轩辕承只能通过黑暗里那两只干枯灰白的手臂,才能看出这女人在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你是谁?”轩辕承放缓口气,若对方是人,他绝不会下杀手,只不过在这个地方见到活人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那个女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是冷冷地盯着他,不发一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见她眼中的仇恨和敌意丝毫不减,轩辕承剑眉微蹙,又开口问道。
“狗皇帝的鹰犬,你要杀便杀,何必废话。”地上的女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
轩辕承一愣,狗皇帝的鹰犬?难道……
此时清涟和墨澜几人也终于赶到了他身边,清涟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也被她眼中的怨毒仇恨骇到,靠在轩辕承身边道:“阿承,她是活人么?”就在她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地上女人的目光突然转到她脸上,眼中神色竟有些愣仲,接着微微迷茫。
轩辕承点一点头,“是人,只是……”
他话音未落,只听地上那肮脏的女人低哑犹疑地说了两个字:“清涟……”
清涟一呆,转头茫然看着那女人,“你在叫我么?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清涟……真的……真的是你?”地上的女人紧紧盯着清涟的脸,浑身颤抖。
清涟也同样死死盯着她的脸,娇躯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忽然上前一步,在那女人面前半跪下来,伸手紧紧抓住那女人肮脏枯瘦的双手,颤声道:“你、你是裴夫人?”
身后墨澜和秋水听到她的叫声都是一愣,唯有轩辕承神色不变,方才在这女子说出“狗皇帝的鹰犬”这几个字时,他心里便已隐隐猜到。目光缓缓落在女子身后的那团黑影上,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寒意。
地上的女人却早已不再看他,只是任由清涟紧紧抓住双手,那双已经溃烂的眼睛用力盯着她,慢慢点了点头。
清涟呆住,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两手不住颤抖,忽然低头,就这样扑进了她怀里,紧紧环抱住她。她没有眼泪,她不会哭,她只是觉得悲伤和害怕。裴夫人,那个美丽飒爽待她如同女儿的裴夫人……,当年不辞而别,想不到再见之日,竟会是这等情景。
“裴伯母,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和阿承去了长安,听说你和裴伯伯被发配精绝,就到这里来找你们……,幸好,幸好你们都还活着……”
裴夫人不言不语,只是抬手轻轻搂住清涟肩膀,另一只手慢慢地抚摸她柔软的秀发。她眼中的仇恨之色已经消褪,却仍是明亮非常,不见一丝泪光。
“裴伯母,阿承不是坏人,更不是皇帝派来追杀你们的人,他是我的好朋友,是和我一起来找你们的。”清涟抬头,看着裴夫人的脸道,两手紧紧抱着她,丝毫不在意她身上的肮脏和异味。
裴夫人看了轩辕承一眼,点了点头,哑声道:“我知道。”
轩辕承双手执剑,向着她抬手行礼,“裴夫人,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裴夫人点了点头,脸上神色麻木淡漠。清涟看着她,心中好像针扎一般疼痛,一别经年,昔日那个明艳耀眼的女子好像突然间苍老了几十岁。
“裴伯母,裴伯伯和云熙呢?你放心,有我们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我们这就带你们回去!”
听见清涟的话,裴夫人枯瘦的身体突然狠狠一震,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慢慢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地面。
清涟呆了一呆,心中也慢慢泛起一丝凉意,左右看了一看,重又盯在裴夫人脸上,眼神惶然,声音轻轻颤抖:“裴伯母,他们……在哪里,难道……难道……”
“怀安就在这里。”裴夫人忽然说道,声音却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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