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手,哑声道:“你要干什么?”
轩辕承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到裴大人分毫,我只是看看他的伤能否治好。”其实他心中明白,这样的伤,就算能活着,也已经废了。两指搭在裴怀安脉上仔细感觉了一会儿,神色复杂难辨,他已觉出裴大人果然仍有微弱的脉搏,的确还有生命的迹象,但他难以说得出,这样活着,真的比死更好么?
“裴大人,裴大人?”轩辕承低声唤道,双目紧紧盯着面前那只暴突于外狰狞可怖的眼球。眼珠一动不动,除了上面筋膜血管的微微搏动,再没有一丝反应。一种可怕的想法慢慢在他心里升起,可怕,却悲哀,他突然觉得,裴怀安也许早就已经死了,只是他的身体还一直保持着活人最微弱的体征,是因为含恨不能瞑目,还是舍不得他在这世上最牵念的人……
“你们随我回太虚结境,也许我师尊,还有办法救治裴大人的伤。”若裴怀安真的还活着,这个世上,轩辕承所知唯一可能救得了他的人,只有师尊聿陵,师尊法力高强,魂魄尚能修补,血肉……应当也能再塑。
裴夫人眼睛微微一亮,“你的师父……真的能治好怀安?”
轩辕承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并不能保证师尊一定能治好裴大人的伤,但据我所知,这世上除了我师父,只怕再也没有人可以治。”
裴夫人点了点头,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不管是谁,只要能有一线希望,都愿意坚强地活下去。
轩辕承露出一丝敬佩的微笑,点头道:“那我们这就出去,我来背着裴大人。”说着蹲身下来,由清涟和裴夫人左右扶着,将裴怀安残破不堪的躯体放在了他背上。轩辕承瞥眼间,看见裴怀安方才所坐的地方有一个两尺长、一尺宽的木板,木板的头上穿孔,绑了两条两指粗的麻绳,微微一愣,倏然明白,心中泛起一种带着钦服的酸涩,默然背起裴大人。
清涟搀扶着裴夫人,几个人一起重又穿过悬吊半空的那些无皮尸体,沿着原路向回走去。走了一段,只听秋水捂着鼻子道:“怎么这些尸体变多了?刚刚明明没有这么多的!”轩辕承听见他的话心中也是一凛,秋水所说似乎不假,他们方才过来这个角落的时候,悬尸虽多,却好像真的没有这样密集,也并未走这样久的时间。心中虽有疑虑,口中却并不说,脚下也不停留,还是一直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向前走去。这次大概又走了一段时间,只见前面的无皮尸体似乎渐渐稀少,阴森的灰暗中,依稀透出一点淡青色的光芒。
清涟喜道:“阿承,前面是不是出口?”
轩辕承略一沉吟,道:“不管是不是,我们过去看看。”
几人小心穿过眼前已渐渐稀疏的无皮干尸,一径来到了那处透出隐约光芒的地方。
“这是……”
清涟呆住,眼前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出口,只有一处看起来极为高大的石头建筑,颜色青灰,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乌青的石头上,好像有一个类似门的痕迹,但不知是不是很久无人开启,门线与青石的接缝处已经生满青苔,而且除了这处接缝之外,看遍整块石板,并无其他缝隙,若说真的是门,却也不知该要如何开启。在这座巨大的青石建筑之前,左右两边,有两尊高大的青石兽像,仔细看去,却竟是两只青狼,一只昂首啸月,另外一只俯首低行,两只狼雕刻得栩栩如生,纤毫毕现,若不是身形比寻常的狼高大数倍,一眼看去,定会以为是活生生的狼。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清涟一手托肘,皱眉说道。
墨澜仔细看了眼前的那座青石的建筑一眼,亦是微蹙双眉道:“这里好像是一条死路,难道我们走错了方向?”
轩辕承背着裴大人,微微直起身子,回首向后看去,只见身后一片幢幢鬼影,长短不一,摇摇晃晃,一眼望不到尽头。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低声道:“那就再走走看。”说着当先转身,重又走向密密麻麻的悬尸之林。
这一次,他着意选择了和方才截然相反的方向,不发一言的一径走到尽头。其实,他心中清楚,自己方才所走的方向绝没有错,之所以这次南辕北辙,只不过是想证实一下心中的猜想。
无皮人尸的尽头,仍然是一片淡淡青光,和方才所见一模一样,同样的青石建筑,同样的两只苍狼,就连两只青狼雕像上反射的光晕,似乎都没有丝毫变化。
面对眼前这一切,墨澜凝眉不语,秋水则有些目瞪口呆。轩辕承心中早有预料,是以神色虽然凝重,却仍旧镇定,反身把背在身上的裴大人轻轻放在地上,走上两步,仰头看那座几乎是他两倍之高的啸月狼像。右手衣袖忽然给人轻轻一拉,回头看去,却是清涟,正自用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珠望着他,见他看过来,低声道:“阿承,这个地方,很像白云山庄那个藏着离魂伞的后院,无论怎样走,都会回到原地……”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那夜的恐怖情形,嗓音带出一点微颤。
轩辕承听出她声音中的异样,伸手握住她手,柔声道:“有我在,不要怕。”看见她露出笑容,亦是温柔微笑,眉心轻轻一跳,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上次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一个血镇?”
清涟点头道:“是琅琊说的,”皱眉想了想又道:“琅琊还说过,他说……这样的血镇中必定会有一个极厉害的东西,若不找到那个东西,是永远破不了血镇的,后来……那件东西终于被我们找到,就是离魂伞。”
轩辕承点了点头,眼睛看着面前不远处那座生满青苔的巨石建筑,沉声道:“今天我们遇到的这个,只怕也和那血镇差不多,若我没有猜错,我们不论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这个地方,也就是说,除了这里,已经没有第二条路。”
秋水在一旁听到了他的话,大声道:“没有第二条路?可是这条难道算是路么?这明明就是个死胡同好不?”
轩辕承目光动了动,迈开脚步,一直走到了那座巨大的青石建筑之前,仰头仔细看去。清涟跟在他身后,伸手摸了摸那扇看似石门的青石,指上湿滑,沾满了青色苔藓。
“咦?阿承你看,这是什么?”清涟擦去手上浓绿,凑近过去,仔细盯着石门上自己抹出的手印,又抬手去抹,直将门上的青苔抹去了一大片,才将沾满青苔残骸的手拉住轩辕承衣袖道:“阿承你看!”
原来这扇青苔掩盖下的石门,竟然并不是像门线之外的青石一般光滑平整,而是高低不平,看起来极是奇怪。抬手和清涟一起将门上剩下的青苔全都擦去,露出了这扇石门的本来样貌。
这扇高大的青石巨门上,有着一片片好像龟甲样的薄薄石片,牢牢粘附在石门的石板上,这些石片上面都有一些微微凸起的图案,有长有短,形状各异,并无规则,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微微凸起的图案之上都发出一层莹莹的青光,原来他们方才所见的那种淡青色的光芒,便是从这青苔下的石门上透出来的。
“阿承,这些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奇怪。”
轩辕承盯着这些怪异的石片看了半晌,点点头道:“这些石片看起来杂乱无章,莫非……是让我们重新拼合?”
墨澜不知何时也已走到他们身后,闻言颔首道:“不错,我看这些石片应该是一整幅图画,只是被刻意打乱,也许重新拼合这些石板,便是打开这扇门的方法。”
轩辕承回头和他对视一眼,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来拼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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