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等回到清云水阁,谢君奕已被李允哄骗着说了许多山下见闻,谢君奕本不是好谈之人,君子如竹,待人处事总也礼貌有距,不与人深交,何论畅谈。

但李允似乎总有办法让他开口,让他把一些奇闻趣事一一讲述出来,谢君奕初时还觉麻烦,但每次看到李允微微侧过身子垂眸认真听他讲山下见闻,他又觉得那些片刻温情十分美好,是啊,李允难得有那样安静又乖觉的时候。

他这师父,虽整日恹恹的,但在这山里倒也乐得清闲自在,李允这人,第一喜欢饮酒,第二喜欢下棋,余下便是满山乱晃着寻草药,时常一去便是好几日,以往时日多了大家总担心出事,后面发现无论如何他总也会归来,面对他们的担忧李允往往只是浑不在意地笑着道一句:“哎呀,自己家里,丢不了”。众人无奈,倒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山上总共要算得上有病的也至多他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可他自己身体看似羸弱却也不见用过什么药,不知道这人怎么就日日喜欢钻研草药,七年如是,怕是再给他些年,整座山的花草都能给他薅秃了。

“阿行,我的醉春风呢”,李允一进院门便看到一抹青衣在低头拭剑,他一闪身便到了宋行洲眼前,歪着头笑看面前人,一只手已经平摊着伸过去了,一副索要酒的架势。

谢君奕似是看不得他这副不着调的样子,站着看了一会又颇觉无奈似的,他垂下眸,转身去屋里放置李允的草药去了,感觉多看一眼都嫌牙疼。

宋行洲一听到李允那颇为欠揍的声音便下意识呛道:“一天到晚脑子里能想想别的吗,抱着你的酒壶过一辈子好了”,说罢还是抬头细细看了眼面前的白衣人,嗯,果然很欠揍,宋行洲心里想到,他余光瞥见谢君奕已经进屋去了,便放下剑靠近李允,声音变得有些凝重:“他已派人传来了话,恐怕不日便要到山下了。”

李允闻言放下了手,他随意撩了一边袍角坐在院中石凳上,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恹恹的神色,李允一只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食指微屈着,在石桌上轻点,敛眉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行洲看着他,还是没忍住低声开口:“如今这局势,你定然是要下山的,下山倒也无妨,总归我在你身旁,只是君奕你待如何?”

李允闻言终于抬起头,与以往总盈着淡淡笑意的眼睛不同,此时他眸光深深,似沉静许久的古井深潭。

还未能开口,谢君奕已经回到院中,手里还拎着几个青绿色的小瓶子,瓶身上缀着三个飘逸的字,正是醉春风。

知道他好酒,每回下山都会给他在江南顺几瓶醉春风来,虽然他每每要和宋行洲提醒好久,宋行洲依旧不当回事,但没关系,谢君奕总会记得,记得他师父的醉春风。

李允微微敛了神色,站起身笑着接过了他心心念念的酒,随手拔掉酒塞便畅快地喝了一口,谢君奕看着他饮酒,李允眉眼上都是笑意,喝到喜爱的酒应是很高兴,但他总觉得刚刚院内的氛围好像有些凝固,宋行洲也不像往日那样与李允笑闹着插科打诨。

可还未等他深想,李允便侧过身来拍拍他的肩,他回头,许是一下饮多了酒的缘故,李允眼尾处有些微微湿润了,映着山中璀璨星辰点缀的夜空,有些亮,谢君奕微微撇开视线。

“乖徒儿,去,把清云大师请来吧,我们一起用晚膳”,随着话语落下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丝青梅酒的味道,有些酸涩,又夹杂着无法忽视的清香。

谢君奕不疑有他,他点点头,立刻转身往另外一处院落去了,清云年纪大了,喜欢清静,便独自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

李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他敛了笑意,目光清明起来,他微微垂眸,轻声说道:“带他去沧州吧。”

他没回头,宋行洲却知道是在和自己说,李允语气中有不容置疑的味道,熟悉却又久违,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想到从前,宋行洲愣了会神,下意识点点头,说:“沧州,也好。”

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他突然抬头看向眼前的白衣人,眉宇微微皱起,慢慢开口道:“等等,你是要我送他去?”

李允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宋行洲却是气笑了:“沧州有多远你不知道吗?我若是和他一块走了难道你要一个人回—”,

李允淡淡看他一眼:“嗯,我自己回去。”

宋行洲知道李允做决定从来不容反驳,但还是眉宇微蹙,语气里仍是不认同:“当真是疯了,如今的朝堂可今夕非比了,更何况陛下对你还—”

“我知道”,李允打断了他的话,他看了眼远处慢慢走来的两道身影,是谢君奕和清云大师,他凝视着眼前俊秀的青衣男子,极其认真地说道:“但我只能信你了,阿行。”

如果非要把谢君奕托付到一人手上,那只有交给宋行洲,他才能放手去做不可不为之事,毫无后顾之忧。

宋行洲也看到那两道渐近的身影,但他还是倾身靠向李允,快速低声说道:“你困于山中这么些年,不问世事,如今孤身入局我怎可安心,更何况—”

李允笑着按了按宋行洲的肩膀,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另一只手随手捻起石桌上上回未下完的棋局上一枚棋子,慢慢摩挲着。

“天下事,局中人自以为清明却实则混沌,局外人看似无所求却未必真的看不透。阿行,我们都是棋子,势不可违。”

宋行洲还要再辩,李允已经把他按在石凳上坐下,不容置疑道:“好了阿行,我心中有数。”

“师父有什么数?”谢君奕半扶着清云大师笑着走上前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二人一眼。

李允闻言拎起一个喝空的酒瓶转身,他对着君奕扬起一抹笑,语气颇有些骄傲的意味:“阿行这是又在怪我贪杯,可惜了,我可是千杯不醉。”

谢君奕懒得听他吹牛,他微微点点头,看到那空酒瓶又叹口气道:“师父你也别喝多了,先进去吃饭吧”,他正要扶清云大师进去,一转头却看见宋行洲神情略有些严肃地坐那一动不动。

谢君奕看着他,有些担忧道:“宋师兄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李允贪杯能把他气成这样么?谢君奕心觉今天宋行洲当真有些奇怪。

李允一看心道不妙,他顺势踢了一脚还在愣神的宋行洲,笑骂道:“清云大师都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走啦,吃饭。”

宋行洲回过神来,瞥见李允眼中一丝警告的意味,他起身先进屋准备了,谢君奕也扶着清云大师准备进去。

清云看了眼明显负气而走的宋行洲,又看了看面前恍若混不在意的李允,眼中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微光,但终究是没说什么,跟着谢君奕进去了。

李允站在原地,回想着谢君奕那最后一眼略有疑虑的目光,还有清云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无奈地抬手摸了下鼻子,心道小崽子大了不好骗了啊,随即又自顾自摇摇头,拎着剩下几瓶醉春风也进屋了。

晚膳是宋行洲早已经备好的,那会谢君奕一回山便去找他随时随地玩失踪的李师父了。

最后果不其然在山顶那棵树上看到一抹白色身影,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总爱在树上睡觉,谢君奕本来正开心地想上前叫他一声,可站在树下看着那人睡着了还似恹恹的眉眼,心下一顿,突然又不想叫醒他了。

于是谢君奕便坐在树下默默等着,伴着山顶的清风,安静又宁和,像一场好梦,让人不忍轻易打破。

幸好李允也没真的睡到天黑下去,不然就算谢君奕不愿叫醒他,宋行洲多半也会杀上山来的。

最后终是恰好赶上了晚饭,宋行洲膳食有一手,是挑剔如斯的李允都爱夸几句的地步,谢君奕曾经好奇问过,而李允只是悄悄和他说宋行洲这手艺是以前跟着他父亲学的,至于宋行洲的父亲是谁,如今又在何处,李允没说,谢君奕也不多问。

可惜,近几年谢君奕常跟随宋行洲下山游历,偶尔回来,不久便又下山去了,大家已是聚少离多,所以每次回山当天都会一起用膳,但求在这清云水阁中挽留一份温情的小团圆。

只是不知,这份呈着细细温暖的小团圆还能维持多久。这是头一次,桌上四人面上谈笑着用饭,心思却各异。

谢君奕时不时还要被李允拿着小奕公子的称号调侃上几句,不知为何从李允口中说出就尤为令人气恼,但他又终是无奈似的败下阵来,一副不欲与其多计较的模样,而清云只是习以为常地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并不开口劝阻。

宋行洲也已敛了在院中的不自然,仿佛何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和李允插科打诨着,可终是,在这个平凡又普通的夜晚里,四个人怀着四种心思。

隐隐约约地,有些事情可能要开始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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