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此法。”小莫突然开口，冰冷的声线毫无起伏。
“嗯？”言卿月一怔。
只见小莫缓步上前，抬起如玉笋般的指尖，不容抗拒地点在言卿月光洁的额间。刹那间，浩瀚如烟海的信息洪流奔涌而入！无数精妙绝伦的仙界功法、甚至夹杂着几缕疑似上古神祇遗留的残缺秘术，强行灌入她的识海！
这般恐怖的精神冲击远超言卿月所能承受的极限，她只觉眼前一黑，识海如同要被撑裂般剧痛，几乎立刻就要晕厥过去。然而小莫另一只手却适时扶住她下滑的身体，更加强横的力量稳固住她的神魂，迫使她保持着清醒，生生承受着这醍醐灌顶般的痛苦传承。
剧痛如潮水般阵阵袭来，言卿月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她望着小莫那双依旧无神无波的眼眸，几乎要怀疑这傀儡是否是奉了蓝醉音之命来折磨自己。可这些涌入的功法秘术如此高深强大，绝非虚假……她究竟意欲何为？
待那浩瀚信息尽数烙印于识海深处，恐怖的冲击力骤然消失。小莫立刻松开手，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任由脱力的言卿月软软瘫倒在地，仿佛方才的扶持从未发生。她转身，步履平稳地回到门口，继续执行她看守的职责，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传功只是一场幻觉。
脑中撕裂般的剧痛缓缓消退，但余痛犹存，阵阵抽痛。言卿月艰难地翻过身，将滚烫的额头贴上冰凉如玉的地面，汲取着那微乎其微的舒缓。除了庞杂玄奥的功法，一些模糊的碎片景象也不受控制地闪现——一道身影，轮廓与她相似，却又那般陌生，施展着一些她无法理解的招式动作。可当那些幻影散去，那些招式却如同千锤百炼过般，深刻烙印在本能之中，仿佛只要兵刃在手，便能自然而然地流畅使出。
待她终于将脑中纷乱的信息初步理顺，额际早已布满细密的冷汗，汇集成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甚至有几滴不慎流入眼中，涩痛难忍。
她越发看不懂小莫。授她无上法门，却又用如此酷烈的方式；看似听从蓝醉音的命令看守她，却又在暗中助她修炼。这具冰冷的傀儡体内，究竟藏着怎样的意图？
光阴荏苒，仙界的时光流速缓慢而粘稠，虽不至“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般夸张，但此间一月，远比凡间漫长难熬。
这一月间，蓝醉音的气息始终沉寂在那处拥有寒冰玉床的隐秘地穴，未曾踏出半步。言卿月自那次误入后，便再未靠近过那片区域，自然也再无交集。
直至昨夜，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外间的小莫，忽然周身气息微动，竟第一次未经言卿月任何举动便主动转身，步伐略显急促地朝着地穴方向疾步而去。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竟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空洞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类似……担忧的情绪？
“若有疑惑，当问主人。我不会答。你应去寻她。”这句话，小莫在过去一月里，曾毫无情绪地重复过三次。而言卿月每一次都报以冰冷的沉默。后来，小莫便不再说了，只是偶尔，会用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幽潭般的眸子静静凝视言卿月，那瞳色深处似乎掩藏着太多沉重的东西，而言卿月看不懂，亦不想去懂。
此刻，趁着小莫与蓝醉音皆无暇他顾，言卿月自觉修为已因小莫所授功法精进不少，悄然来到仙居大门那无形的屏障前，凝神寻找着可能的破绽或薄弱之处。
正当她全神贯注，将灵力丝丝缕缕探入屏障结构试图解析时，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骤然袭来！一根近乎透明的、闪烁着灵光的丝线擦着她脸颊飞过，咄的一声深深钉入身后的玉璧之中，劲力未消，尾端仍在微微颤动。
那丝线原本的目标，竟是她的眉心！言卿月心下骇然，猛地回头。
只见小莫去而复返，正站在不远处，胸口微微起伏，似在平复气息。她一向整齐的衣裙此刻略显凌乱，袖口与肩处被利刃划破了几道口子，露出底下莹白如玉的肌肤。如墨的长发不再一丝不苟地束起，几缕散落下来，贴在她微微泛红的眼角旁，竟透出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近乎狼狈的活人气来。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
“你要走？”小莫的视线并未聚焦在言卿月身上，反而有些涣散，但她的指尖，却无声无息地缭绕起更多闪烁着寒芒的丝线。
“你很清楚，我从未放弃离开。”言卿月周身灵力暗涌，指尖寒气凝聚，足下地面悄然蔓延开细微的冰霜。蓝醉音或许不会真正伤她，但这行事诡异、武力值不明的傀儡，她不得不防。
话音未落，数道丝线再次激射而出！言卿月手腕一翻，一柄由极致寒冰凝结而成的长剑瞬间成型，铮然作响，精准地格开袭来的丝线。冰屑四溅，言卿月瞥见剑身上被丝线撞击出的细微凹痕，眼神骤然变得凝重深邃。丝线如群蛇乱舞，从四面八方刁钻袭来，速度快得只剩道道残影，织成一张死亡之网。言卿月身形一晃，竟在原地留下一个逼真的残影，真身则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小莫身后！
冰剑带着凛冽寒意劈斩而下，却只斩碎了又一道虚影。周身灵气剧烈波动，言卿月心下凛然，抬首望去，只见小莫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于高墙之上，正冷漠地俯视着她。短短三次交锋，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深浅与底线。
空气中灵压陡增，无形的力量剧烈碰撞，甚至让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裂痕。两人眼神一凝，正欲再次全力出手，一股庞大却温和的力量骤然介入其间，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将两人强行分隔开来！
言卿月与小莫各自被这股力量推得向后滑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小莫停下脚步，立刻转向力量传来的方向，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竟极快地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讶，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她指尖缭绕的杀气腾腾的丝线如同活物般乖巧地收回袖中，再次变回那个沉默的看守者，只是目光依旧锁定着言卿月。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笼罩在迷雾中的仙居大门，伴随着沉重的嗡鸣声，缓缓向內开启。门外的迷雾翻滚不休，依旧看不清任何景象。
言卿月下意识地望向小莫方才看去的方向——蓝醉音虽然出手阻止了争斗，却依旧不肯现身与她相见。
一声轻叹，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幽幽响起在言卿月的心底：“月儿，你若执意要走，我……拦不住你。若有一日……你想回来了，旧仙居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言卿月怔在原地，望着门外翻滚的迷雾，又回头望了望蓝醉音气息传来的方向，脚步竟有些迟疑。
她设想过无数种逃离的可能与代价，唯独没想过会是这般……轻易的放手。这究竟是真心，还是另一重更深的算计？以蓝醉音的性子，似乎不屑于耍弄这等低劣的阴谋。
最终，对自由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疑虑。言卿月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迈向那扇开启的大门。踏入迷雾的前一刻，她忍不住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囚禁她许久却也庇护她许久的仙居。蓝醉音始终没有现身，只有小莫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用一种复杂到她无法解读的眼神目送着她，再无任何动作。
浓雾顷刻间吞噬了她的身影，隔绝了所有视线。言卿月终于离开了那座华美而寂寥的牢笼，重新获得了渴求已久的自由。然而，预想中的解脱与喜悦并未如期而至，心口处反而空落落的，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灌满了冰冷迷茫的雾气。
在她身影彻底消失于迷雾的刹那，蓝醉音的身影如同水墨晕染般悄然出现在小莫身侧。她依旧穿着那身水蓝色的长裙，面容苍白，唯有唇瓣被咬出一抹艳色。她凝望着言卿月消失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浓雾，追随那决绝离去的背影。
沉重的仙居大门轰然闭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小莫微微偏头，空洞的眼中浮现出极少见的、真实的不解：“主人，您分明……不愿她离去。为何……”
蓝醉音伸出纤细冰凉的食指，轻轻抵在小莫毫无血色的唇上，止住了她后续的话语。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淡的弧度，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暗潮汹涌，流转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荆棘般缠绕疯长的偏执。这般模样的主人，是小莫记忆中从未记录过的陌生。
“小莫，”蓝醉音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她会回来的。待她……找回所有遗失的记忆，再度站在我面前时，我才能得到我真正想要的答案。”
她微微倾身，靠近小莫，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小莫清晰地看到主人眼底那压抑了万载的痛楚与怒意，以及周身因情绪波动而再次不受控制升腾起的、扭曲空气的炽热。
“我想知道，”蓝醉音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棱，“在她心里，我究竟是她倾心恋慕的爱侣，还是她敬重仰望的师尊，亦或者……仅仅是她通往至高神座上，一块可以随意利用、随时舍弃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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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冰心难系玉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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