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璃冷眼旁观,愈发怀疑冰珀是否根本无情。她的床榻华美宽大至极,却不容任何人共享。她与汐擎相敬如宾,却从无真正亲密。对汐尧,更像是对一件精心饲养、符合心意的宠物,而非血脉相连的骨肉。或许这位天赋奇高却怠于修炼的魔后,修的正是那绝情绝欲之道。
一个红月当空的深夜,叶清璃的魂体飘出房门,赫然见冰珀独自立于那片她最珍视的玫瑰园中。血色月华倾泻而下,将她冰蓝的长发与衣裙染上妖异的光晕。她折下一枝开得最烈的红玫瑰,纤指毫不在意地紧握花茎,尖刺深深嵌入掌心,冰冷的、近乎蓝色的血液滴落,在花瓣与土壤上凝结成诡异的红色冰晶。
“不知阁下究竟何人,附身于此小蛇之躯,所谋为何?”冰珀并未回头,声音清冷如碎玉,穿透夜色,“我曾为尧爻卜过一卦,她此生有一大劫,应在一人身上。我想,那便是阁下吧?”
叶清璃心中微震,她的恢复确实引动了细微的灵气流转,没想到竟被此女察觉。
“此乃汐尧命中之劫,”冰珀缓缓转身,月光下她的面容完美得不似真人,唇角噙着惯有的浅淡笑意,眼底却是一片虚无的冰冷,“能否渡过,端看她自己造化。阁下灵气沛然,与此地魔气格格不入,恐不宜久留。”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蛇躯,直接落在叶清璃的魂体之上,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担忧、愤怒或算计,只是一种纯粹而冰冷的陈述。
叶清璃第一次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这个女人,比她想象的更古怪,更难以测度。
是夜,汐尧于半梦半醒间,惊骇地听到枕边火蛇竟口吐人言,声音清冷陌生:“既已知晓,我便该离去。”
次日,无论汐尧如何寻找,那条她精心饲养多年的火蛇,已踪迹全无。她伤心了许久,却不知那不过是叶清璃金蝉脱壳之计。
叶清璃魂归本体,却发现自己竟被困在那具用作过渡的、琉璃长老弟子的身躯内,而她真正的仙身与浩瀚修为,被彻底封印于那片湖泊深处。湖中灵气稀薄,修炼艰难。待她终于设法破开部分封印而出,世间已过百年。
物是人非。汐擎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冰珀竟在临终前,将自己半数修为渡予汐尧,随之而去。琼华继任魔主,汐尧成了魔族少主。
得知一处秘境开启,汐尧或将前往,叶清璃决定前去“偶遇”。若那小家伙仍如当年那般单纯好骗,她的计划便可继续。
汐尧果然未辜负她的期望,甚至在她未曾设计的情况下,接连救了她三次。命运的轨迹仿佛早已注定。一切进展顺利,直至叶清璃试图以灵草阵法强行冲破体内封印时遭了反噬,又被一条隐匿于温泉边的毒蛇所伤。
她跌入温热池水中,渴望降温,却适得其反。泉水灼热,加剧了她体内的躁动。就在此时,汐尧闯了进来。
月光如水,洒在汐尧身上。当年那个需要踮起脚才能摸到桌边的小女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与她齐高。那双眼睛依旧清澈璀璨,盛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此刻却因眼前的景象而慌乱躲闪,手足无措。
叶清璃主修灵气,与魔气本该相互排斥。但此刻,感受着汐尧身上散发出的、因紧张而微微波动的魔气,她竟感到一丝异样的……欢愉。那精纯的魔气仿佛能被她轻易攫取、掌控,一如她最熟悉的灵气。而魔气的主人,此刻正羞涩得微微颤抖,如同夜风中初绽的玫瑰。
冰珀喜爱拥抱汐尧,或许只因这具身躯异常柔软温暖。而叶清璃发现,自己似乎更偏爱长大后、此刻显得无比诱人的汐尧。
“你……愿意来我的家吗?”汐尧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家?叶清璃恍惚了一瞬。魔宫那段光怪陆离却莫名让人安心的日子浮上心头。她没有家,仙宫不是家,那只是居所。而汐尧给出的,是一个笨拙而真诚的承诺。
汐尧待她极好,给了她一个名副其实的“家”,给予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叶清璃不许她探查秘密,她便从不逾越。当汐尧的雷劫之期将至,魔族几乎无人能渡过此劫的阴影笼罩下来,叶清璃想着腕间那根同生共死的红线,想着这不过是一具躯壳,本体尚在,即便死了,亦能重来。
然而,看着汐尧泛红的眼眶,望着那滴滚落的泪珠,叶清璃感到心脏传来一阵陌生的、尖锐的刺痛。若是汐尧真的死去……她尚未深思这种可能性,却已先感到了某种令人窒息的空洞与……恐惧。
红线被斩断的刹那,结界光华亮起。
“清璃,我爱你。”汐尧的声音隔着结界传来,带着决绝的哭腔,“我不愿你死。若我死了……你不许改嫁,你要好好活着!”
魔族传统,夫妻同生共死。汐尧却违背了这深入骨髓的信条,只求她活。
天雷降下,并非寻常雷劫,而是那片曾几乎将叶清璃彻底毁灭的、带着净化之威的金色神罚!
不能死!汐尧绝不能死!
理智的弦骤然崩断。什么计划,什么成神,什么软肋棋子,在那一刻变得微不足道。叶清璃不惜暴露一切,引雷劫冲向自己。这具躯壳毁了便毁了,但若汐尧不在了,那个给予她家的人不在了,一切还有何意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早在汐尧捧着那颗真心,笨拙地说要给她一个家时,她坚冰般的心防便已悄然裂开缝隙。汐尧是她亲手选中的“软肋”,而真正的强者,自会以生命扞卫她的软肋。
“汐尧,我爱你。你是我唯一的软肋,我心甘情愿。”
——
仙雾缭绕间,小帝姬蓝醉音款步而来,身后跟着沉默如影的蓝莫。她好奇地打量着汐尧,歪头问道:“你就是清璃姐姐的妻子吗?”
汐尧嫣然一笑,忽然凑近,在叶清璃唇角飞快地印下一吻,得意道:“不错,正是我。”
叶清璃面上微热,嗔怪地瞥了她一眼,示意还有孩子在旁。
蓝醉音眼中顿时迸发出璀璨的光彩,但她还记得正事,转向叶清璃,语气变得空灵而郑重:“清璃姐姐,如今你想做任何事,都再无阻碍了。”
不久之后,叶清璃立于九霄之下,一剑斩出,浩瀚剑气撕裂苍穹,硬生生劈开了那阻隔仙凡的天阶!她握住汐尧的手,在万千惊骇的目光中,携着她一同踏上天阶,飞升成神!金光缭绕间,她周身灵气与魔气完美交融,磅礴神力奔涌不息,竟已超越了此界法则的束缚!无需神明认可,她自身,便已是新的法则!
她成为夜氏神族的新神,与汐尧居于一座偏远却宁静的神宫。日子悠长,汐尧的占有欲与日俱增,神宫内几乎不见仆役,唯有彼此相伴。
叶清璃偶于廊下看落叶纷飞,虽觉与汐尧相守便是圆满,却也不免感到一丝寂寥。怀念起魔宫中与琼华斗嘴、仙宫里被蓝醉音叽叽喳喳环绕的热闹。
直至一次神族宴会,见幼神嬉戏玩闹,她心中蓦然一动。或许,这过于清寂的神宫,正需要一份新的、热闹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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