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或北清早起来清点自己携带的东西,拢共只有很小的一个包袱,随意带了几件入卓府前的粗布麻衣,一些散碎铜板和银两。她把包袱小心藏起来,这时才发现桌上有一个盒子。这不是自己的东西,难道是高遇带来的?红漆木的盒子静静摆放在桌上,姜或北打开盒子,被里面的东西再次惊艳了一瞬。是昨日在珠宝店见过的头面,不愧是镇店之宝,初见惊艳,再见仍觉得贵不可言,只是这东西他怎么送到这里来了?李晚心明明也很中意这东西,同为女人,她不会看错。
姜或北留恋地抚了抚这套头面,咬牙把盒子关了。这算什么,一边要成亲,一边又对自己示好,想显示自己的游刃有余吗?这东西贵重,自己不能收。恰巧卓夫人安排人送了贺礼单子过来,叫姜或北一道去库房守着把贺礼拿出来,免得错漏了什么东西,她虽对昨日“李晚心”的行为不满,但面对高遇,礼不可废,怠慢不得。
卓夫人道:“今日一早,高遇那边就着人过来请我帮忙去看看还有什么疏漏的,怕忙中出乱,不巧我昨日受了些寒凉,今天有些犯头疼,便劳累你一趟,过去瞧瞧。”她又叮嘱道:“不必耽搁太久,大体看看便是,你自个儿还怀着身孕,别累着了。”
其实对于成亲的礼节,姜或北懂得并不多,卓夫人摆明还是有些迁怒了,让姜或北过去应付一番而已。姜或北应下了,她正愁找不到机会还那套头面回去,这便来了。于是换了套衣裳,带着小蝶一路过去。高府没有长辈,许多事情都要靠这对未婚夫妻自己操持,饶是如此,见明天的新嫁娘自己里里外外地指挥着下人们做事,姜或北仍然吃了一惊。李晚心瞧见姜或北,露出笑容道:“姐姐过来了,今日还要劳烦姐姐了。”她热络地拉着姜或北的手,牵着她一路向花厅走去。桌上早已备好了糕点和牛乳,姜或北抿了一口,还是热的。难为李晚心看着年纪不大,却这般周到。
“婚礼这么多事情,怎么不见高先生的踪影?”姜或北对此有些不平,说道。
李晚心含笑道:“今日有些故人来访,他此刻正在书房招待,都是些多年不见的友人,难免要叙叙旧。姐姐莫恼,若有事,我就着人去请了他过来。”
姜或北低头,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越界了,人家两人的事何曾需要自己来过问了,这样倒显得自己唐突了。原是觉得李晚心劳累,现下终究是有些过了。
“我只是见你独自一人,怕你劳累,你莫要误会。”
李晚心点点头,好脾气道:“我都知道的,姐姐不用解释。对了,劳烦姐姐帮我瞧瞧这些流程罢,我列了单子,但果真又怕哪里不对,想来想去还要是找个熟悉的帮着瞧瞧。”她拿了一叠单子来,上面写得很细致,姜或北要是看完怕是轻易不能脱身,但看见李晚心期盼的目光,终究还是耐心一列列瞧了下去。
李晚心道:“姐姐且看着,我去厨房那边吩咐些事情,一会儿就回。”
“你快去罢,别耽误了,我这边不妨事。”姜或北应道。
殊不知高府这花厅正对着高遇的书房。他的确是在书房和自己的旧部议事,窗户正对着姜或北的位置。一抬头便瞧见美人握着书卷看得仔细。高遇唇角微抬,这头议事已经完结,遂让他们先行退下,自己往花厅去了。
“可看好了?”清冷的男声突兀出现。姜或北惊了一下,手中的册子差点掉落,高遇手疾眼快扶住了,手掌不可避免地握住了姜或北的手,“小心些。”
姜或北迅速抽回手,撞进男人清冷的眸子里。她吸了一口气,他的确生得好看,气质端方。“我婆母身体不适,着我过来帮忙。”
“嗯。”男人没有多的话,径直坐了下来,拈了一块姜或北方才咬了一口的糕点往嘴里送。姜或北没来得及阻止,男人已经送入口中,评价道:“本觉得这糕点有些腻人,今日吃了倒是刚刚好,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行罢。”姜或北无奈说道。小蝶道:“奴婢去瞧瞧李姑娘那边。”说罢迅速消失,留下姜或北和高遇两人大眼瞪小眼。高遇眼里盛了些笑意,道:“昨日我送你的东西,可喜欢?”
那盒子姜或北正随着带着,想找机会还给他。听他主动提及,姜或北连忙拿了出来,道:“这个,还给你。”说罢将盒子塞给高遇。
高遇敛了笑容,道:“你不喜欢?”昨日明明见她喜欢的,这才买了连夜送过去。“这个东西你应该送给你的未婚妻,我无福消受,请你收回去吧。”姜或北很是慌乱,环顾了一下没看到李晚心,稍稍安心,道:“你马上要成亲了,不要做这些不适合的举动,徒增误会。晚心妹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不应该辜负她。”
高遇道:“姜或北,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求着我,要我给你一个孩子的。怎么,现在开始翻脸不认人了?你现在想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问题是撇得清吗?你会不会想得太天真了?”高遇极少这样严厉地对着姜或北说话,姜或北明白他是生气了,但有些话她还是不得不说。
“此一时,彼一时,你我的境遇已经变了。我要是早知道你有个苦寻多年的未婚妻,我开始就会另寻他人的。我不想和有妇之夫牵扯不清,高先生,此前蒙受了许多你的恩惠,我内心感激不尽,但这段关系错了就是错了,我们应该及时纠错,否则受伤害的人只会更多。”
高遇扯住她的手腕,蛮横道:“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你当我高遇是什么人,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吗?况且,你不是还伸手找我要假死药?不想要了?”
“不要了,高遇,我们就此了断吧。”姜或北闭上眼睛,狠心说道。她睫毛微微颤动,显而易见是害怕了。高遇这才清醒过来,松开她的手腕,见白色的皮肤上已经有了红痕,心中懊悔不已,低头替她轻轻揉捏,道:“对不起,我方才太不冷静了,弄疼你了。”
姜或北把手缩回去,道:“不必道歉,总之今天的话就是我一直想说的。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开始主动接近你也是为了利用你,后面看到你有了未婚妻,我良心上过不去,但是为了利用你还是同你周旋,总之,我们及时止损吧。”她说完转身就走,高遇想要去拉她,见她手腕上的红痕并未消退,又放弃了。
罢了,现在解释不清。两天后,他就可以都告诉她了。高遇一直目送着姜或北的背影消失,又召来一个下属,道:“你去守着她,别叫她发现,别出差错。”
“是,属下遵命。”
李晚心这才从另一头出现。她瞥见桌上的盒子,道:“主子,姜姑娘没收?”
“嗯。”他昨晚明明记得她看见这东西就极为喜欢的神色,为什么又不要?就因为要和自己撇清关系?他默默将盒子收好,对李晚心道:“一切按计划行事,不可出现差错。”
“是。”李晚心见高遇神色不明,小心翼翼道:“姜姑娘想必是碍于主子有婚约在身,这才心有顾忌,主子不必担忧。待事情结束,真相大白,姜姑娘必定会懂得主子的心意。”
“她丝毫不懂,她只在乎自己罢了。”或许还有卓玉堂,她那个早死的夫君,日日抄写佛经为他祈福,不知道自己死了有没有这个待遇。算了,自己好好活着,难道还争不过一个死人了?高遇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留下李晚心在原地凌乱。这主子的情绪真是变幻莫测,自己方才总归没有说错什么吧?
是夜,烛火已灭,姜或北坐在黑暗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听着耳畔的声音寂静下去,随即轻手轻脚开了门,拎着自己的包袱出门。她身上穿着丫鬟的衣裳,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铜板打点好了门房,顺利地除了卓府的侧门,然后匆忙往约定的地方小跑前进。她务必要快些,以免夜长梦多。
身上出了薄汗,但已经无暇顾及。只按照自己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的样子,一路向前。逃出去,逃离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姜或北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得益于从前走街串巷的历练,她的体力不错,一路坚持下来,终于到了前方的火光,门口一辆马车等着,大门牌匾上写着“四海镖局”四个大字。
没错,她投了一趟镖,物品是自己身上揣着的包袱,前提是自己随行。镖师们早就等着了,为首的女镖师见她来了催促了几声,道:“你偏生要晚上走,哥们几个困得很,既来了就快些出发罢。”姜或北点头,正要上马车,听到背后有人唤她,心跳如擂之际隐约辨出这是小蝶的声音。“小姐,可叫奴婢追上了。”小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见姜或北总算停了下来,叉腰站着喘了口囫囵气,道:“小姐这是要把我抛下不成?”她哭兮兮的,控诉一般看向姜或北。
“你既来了,就上马车。”来不及多说,姜或北扯了小蝶一同上了马车。女镖师见了,道:“多了一个人,得加钱。”
“这个咱们到了驿站再商量,都好说。这是我的一个小妹,年纪小不懂事,偷摸着跟了出来,我总不能把她抛在半路上,索性带上再说。”
女镖师还要说什么,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终究没说,往前去了。
姜或北道:“你听我说,既然出来了,凡事都要小心些,不该说的话不说。在其他人面前你就唤我阿姐,你我姐妹相称,以免其他人生疑。记下了吗?”
小蝶眼含泪水,点点头,道:“记下了。”
马车跑了一天一夜,并无追兵,姜或北暂时安心。她找镖局押送包袱的目的地离这边大约半个月的路程,到现在才走了个开头。
高遇,应该成亲了罢。十里红妆,凤冠霞披,迎娶他寻了多年的新娘。这样就很好。
只是卓府那边,不大好应对。眼下还没人追来,大约是还没找到她逃跑的路线。姜或北暗自祈祷卓府晚些找到她。
这天在驿站落脚,镖局一行人并姜或北和小蝶都在大堂吃晚饭。姜或北为了不引人注意,专门找了个角落里的桌子,有屏风遮挡。女镖师嗤笑了一声,道:“你们出门,真是麻烦。”随即和同行的镖师坐到一起吃饭。看得出来她是这群镖师的头头,这些人都听她安排。
大堂有人高谈阔论在说些什么,小蝶出去打饭,回来心有余悸说道:“小姐,这下咱们不用担心了。”
“怎么了?”
“刚才路过,有一桌人说卓府上下都下大狱了。男女老少都关了起来,幸亏咱们走得快。”小蝶拍了拍胸脯,道:“老天爷,叫我逃过一劫,改日我定要去寺庙跪拜,多谢菩萨保佑。”
“可说了什么事?”
“听说是卓府构陷忠臣,还涉及贪污赈灾银粮。”
姜或北听完亦是十分震惊,她指了指外面,示意小蝶不要再说。但是悬着的心并未放下,若说卓府都下了狱,不知道自己出逃了是否会影响到自己。要是作为卓府儿媳妇的身份,眼下可就成了逃犯了。是以,她刚从一种担忧中解脱了出来,立刻就陷入了另一种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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