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郭叔出口打破了这许久的沉寂,“三皇子,现在的形势你比我老头子还要清楚,今晚我必须要去救我家殿下。”
皇甫云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却在一夕之间变了一副模样的老人,最终还是沉默的退到一旁让开了路。
转瞬,郭叔提着剑便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
皇甫云目光沉沉的望着郭叔离去时的那条漆黑幽深的宫道,他发现自己仿佛对着主仆二人一无所知。
但即便如此,皇甫云仍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姬婴死在他面前。
当皇甫云赶到刑部大牢时,只见灯火通明,硝烟弥漫,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其间还夹杂着侍卫们的呻吟声。
皇甫云脚步沉重的走了进去,入口处的侍卫还在呻吟,看见他眼珠子亮了起来,惊喜道:“三殿下,有人劫狱,快去通知御林军。”
可侍卫们注定要失望了,他们的殿下并没有理会他们的呐喊,而是脚步沉重的往里走去……
这一路不乏有许多重伤的侍卫,看见皇甫云时都是眼前一亮,却又转瞬黯淡了下来。
郭叔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皇甫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那个唯唯诺诺面色慈祥的老人,居然有这样杀伐果决的身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令人熟悉的声音。
“郭叔……”
“殿下,快走。”
互相搀扶的主仆二人和皇甫云在这狭小的牢狱里,狭路相逢。
只要皇甫云大喊一声,他们谁都跑不了。
姬樱抿着嘴没有说话,还是郭叔一把把姬樱推到了皇甫云怀里,像是临终托孤道:“三殿下,老头子我请您把我家殿下安全的送到天权,拜托了。”说着,竟向皇甫云行了一个大礼。
“郭叔……”姬樱连忙上前想要拉起老人,却被一直沉默的皇甫云一把拽了回去,他拉着姬婴不由分说的往外走,任凭姬婴如何哭喊也不动于衷。
姬樱对皇甫云又踢又打又咬,双眼含泪的大喊道:“他会死的。”
皇甫云别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强硬的拽着他的手,没有一丝感情的阐述道:“你如果现在回去,你和他都会死。”
“皇甫云!”刚刚那个被郭叔在门口放倒的侍卫,不可置信的呐喊道。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的储君会为了敌国的皇子而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侍卫双眼猩红的盯着皇甫云和姬婴交握的双手,怒喊道:“你这么做对的起生你养你你的国?对的起对你悉心栽培的大王?对的起信仰你的将士和百姓吗?”
皇甫云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颅,闷声说道:“我只知我所做之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
说完,便拉着姬婴快速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这一路上两人都出奇的安静,而皇城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侍卫们举着火把在城巷挨家挨户搜寻,只道是:天权礼王杀了赵太师畏罪潜逃,火光烧亮了半边天。
皇甫云和姬婴不敢走大路,只能尽量往乡野小路走,暂时脱离危险后,两人各自坐到一边谁也没理谁。
他们俩一个是为了刚刚失去亲人而难过,另一个则是因为个人感情而视国家亲人而不顾的天人纠结。
最终情感战胜了家国大义,姬樱也松开了手里一直握着的皱巴巴的信封,那信封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是郭叔在走时塞给她的。
她借着清冷的月光缓缓的展开了信纸:
殿下,当您看到这封信时老奴可能已经不在了。
这些年来压在心底的话,此刻终于能坦然相告。
那日您曾问老奴:到底是谁?
我本名谢怀榆,曾任天权镇北将军。而那个因为常平山之战战死的谢瑾辞,正是我的独子。
这些年来,我曾亲眼见证了天权是如何从国泰民安到根基腐朽。姬蘅沉迷酒色,不问政事;王皇后玩弄朝政,外戚当权。满朝文武,要么趋炎附势,要么缄默不语。
直到玉衡大军压境——天权本可奋力一战,却因王羟好大喜功,害得数万将士马革裹尸,就连我儿也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战败后他们非但不反思,事后居然为了片刻安乐,竟将一个八岁的稚子推了出来换取这短暂和平。
那时我就在想我谢家三代忠良,忠君爱国忠的竟是这种君吗?
直到陪伴殿下在这异国他乡的日日夜夜,老奴也渐渐看到了希望。
和殿下相处良久,我知殿下心性亦知殿下聪慧,文韬武略样样不输男子。
这块青龙缠纹玉佩可号令谢家十万大军,皆为殿下所用。这也是老奴最后能留给殿下的东西,接下来的路途险阻,老奴不能陪殿下一起走了。
回到天权后,如果殿下想进,那谢家军可助殿下登上帝位。只是女子为政总会被人诟病,但老奴相信以殿下才智定可轻松化解。
若殿下想退,谢家军亦可护殿下一世无虞。
但无论殿下想要做什么,无论是进是退老奴和谢家军都无条件的支持殿下。
望:殿下就此珍重。
谢怀榆敬上。
泪水打湿了信纸,姬樱紧紧的攥着那块青龙缠纹玉佩。
不知不觉间二人走到了落星山上,同样的天上挂满了星子,路两旁是高耸的白杨,与白杨格格不入的是两边枯死的小树。
这是这些年来皇甫云不信邪种的,一颗又一颗,无一例外不属于这的樱花树无论再怎么用心也终会死亡,而不属于这里的人,也总有一天会离开。
皇甫云做不到看着姬婴死,所以只能送他离开。
这一路上二人都很沉默,他们把自己打扮的灰头土脸,一路朝小路往天权走。大街小巷,乃至整个玉衡,到处都贴满了围剿姬婴的文书。
穿过这道城门就到天权地界了,皇甫云握着姬婴的手充满了汗水。守城的士兵在一个个盘查来往的百姓,他们乔装打扮,混迹在百姓中只为踏过那到城门。
他们随着出城的百姓随波逐流,皇甫云突然感觉到姬婴不动了,皇甫云拽了拽姬婴的手腕发现没拽动,只见姬婴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皇甫云顺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只一眼便怔楞当场,城门上赫然挂了一具尸体,看这具尸体样子已经挂了有些时日了,因着玉衡天气寒冷,所以没有太过腐坏,而那具尸体的主人正是郭叔。
皇甫云使劲的掐了一下姬婴的胳膊,才迫使姬婴回过神。皇甫云用眼神示意他,只要踏出了这道城门,他就自由了。
姬樱收回了含在眼眶中的泪水,随着皇甫云一步一步往前走。
城门越来越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马蹄声急促的朝这里驶来,比骏马来的更快的是云涟的箭矢,“铛”利箭稳稳的插在了城门上,人群间瞬间慌乱了起来,生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殃及自身。
“关城门。”云涟大喊道。侍卫们见是世子大驾光临,虽然一头雾水但身体已经做出了行动。
见那沉重的木门正在士兵们的奋力下缓缓合上,皇甫云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他拉着姬婴往城门的方向奔去,破风声在耳边传来,皇甫云却没有管,利箭顺着皇甫云的脸颊斩断了他一截发丝。
皇甫云停住了脚步,转身和云涟墨白对峙。
云涟双眼通红,一看就是这几天没睡好,才赶到他们出城的前一刻来阻拦,“表哥。”云涟恨铁不成钢的说:“为了一个姬婴值得吗?”值得你众叛亲离与自己的家国为敌吗?
皇甫云抿紧了唇没出声,云涟继续劝道:“你如此任性妄为,可想过早逝的姨母和你背后的云家。”
这时,墨白从云涟的背后走出来,剑尖直指姬婴,皇甫云一把把姬婴拉倒自己身后,这一行为无疑是和云涟、墨白乃至整个玉衡站在了对立面。
墨白目呲欲裂,不可置信的吼道:“皇甫云,你疯了!”
皇甫云的喉咙好似被堵住,过了好久才声音嘶哑的说道:“我今天一定要让姬婴出了这道城门。”
侍卫们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敢相信他们的储君竟然为了一个敌国的质子背叛了国家。
先是惊疑再到困惑不解,最后所有的复杂情绪统统幻化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因着皇甫云的这一举动太过惊世骇俗,在发生的第一时刻知情人就被皇甫庸以一己之力暗压了下来,而这一路上墨白和云涟一直都在偷偷寻找,希望能保住皇甫云,劝他及时回头。
可没想到都到了这一时刻,皇甫云还是坚定的站到了姬婴面前不动分毫。
墨白语气冰冷的说道:“皇甫云,你真的要为了他与我们为敌。”
皇甫云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只是想要他活着。”
云涟试图唤醒皇甫云的脑子,大喊道:“可他是天权的皇子。”
“他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是吗?”皇甫云反驳道。
云涟哑口,墨白替云涟接了回去,“他生在天权就是错的,你和他注定不可能成为朋友,就像你不能把樱花树种在玉衡,皇甫云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我今天一定会送他出城的。”一时间,狂风大作,空气里都是泥土的腥味,隐隐有要下雨的趋势,风刮黄了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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