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连在睡梦中听到一声爆响，猛地跳起，院中已是火光冲天，他快速摇醒身边的小人，“世子爷，世子爷！”
易泽睁开睡眼，“父亲来了？”
“你爹来没来我不知道，但这鬼地方是呆不下去了。”于小连伸手就要抱他，“咱们这会子趁乱出去，说不定真能碰上你爹！”
“真的？”易泽眼睛亮亮的，一骨碌爬起来，不假思索地拍开于小连的手，“不用你抱，我自己走。”
“靠！”于小连大骂一声，“这不让抱的破毛病是你家遗传吗？老子不让抱，儿子也不让抱，你这么点小人丢了我去哪里找你！”说罢直接把易泽扛上肩头，“不抱，扛着总行吧！”
易泽眼前一阵晕眩，脑子却是十分清明，“你竟抱过父亲？”
“我抱个屁！”于小连一脚踹开柴房木门，“你爹对我就像对待这门，恨不得一脚踹的远远的！”
门外早已无人把守，不知是谁这么大胆竟往州府府邸投掷火器，眼下府里一片混乱，四下都是提着水桶忙着扑火的家丁。
于小连扛着易泽一口气跑到前院，才遇到几个运水的侍卫，两拨人都愣了半晌，为首的一个侍卫大吼一声“拿下”，登时五六把钢刀同时出鞘。
于小连后撤一步，“哎呀，就差一点，以为不用打了呢。”
易泽艰难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把我放下。”他用刀柄戳着于小连后背，“借你用用，别弄坏了。”
侍卫一哄而上，于小连抡臂格挡，手里的短刃顷刻间贯穿了面前一人的喉咙，鲜血溅出，一旁的人还来不及躲避就跟着被抹了脖子。
其余侍卫见状纷纷倒退两步，于小连却不愿意了，单脚猛地踏地，身子借势跃起，翻身又将一人踹飞在地，落地瞬间直接用短刃刺入那人胸口，“跑什么啊？这打不过就跑的臭毛病跟谁学的？”
“别打了！”易泽喊道，“那边烧起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又一声爆响，于小连快速甩掉手上的血珠，像扛麻袋一样将易泽甩在肩上，也顾不得小世子这样舒不舒服，只管撒腿就跑，“听世子爷的，先逃命要紧！”
易泽被颠的快要吐出来，用手捂着嘴，“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告诉父亲。”
“你告啊。”于小连余光扫向四周，确定没人后翻上院墙一跃而出，“我还真想这么扛着你爹试试。”
城中已是火光冲天，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沿着小道急行，东面城楼上成排的火把熊熊燃烧，火光照耀下映出无数侍卫的身影。
于小连陡然顿住脚步，调转身形朝城西跑去，因为跑得太急，丝毫没注意埋伏在一侧阴影里的人，那伙人由仲相文领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极致的恨意，大拇指纷纷压在身侧的刀柄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中仓皇逃窜的人群。
“天要亮了，一旦城外有所行动，我们就立刻冲出去。”仲相文看向身旁跟了自己多年的近卫，问道：“霹雳火球①还有多少？”
近卫回道：“还剩三分之一。”
“留着点吧，这东西确实好用，不愧是易都来的。”仲相文拔出刀，“传话给兄弟们，接下来该让羌人见血了，遇到叛徒更是不必留情。另外，绝对不能恋战，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全部从官沟撤出去。”
“可是咱们都进来了。”近卫抬眼望着四周，似有不舍，“大人，咱们一鼓作气……”
“一鼓作气个屁！”仲相文喝道：“想都别想，咱们才多少人，这是拼命的时候吗？这批官道下次也不能再用了，恭亲王有一句话说对了，要让羌人生畏，而不是去送死。”
“是！”近卫领了命，又问：“不过兄弟们都没见过世子，怎么救人？”
仲相文沉思片刻，“这好说，只要是半大的男孩，统统给我带回来，遇到反抗不从的，直接打晕了扛走。”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是皇室的娃，打得时候轻一点。”
*
肃州州府的火势最旺，整座宅子眼见着塌了一半，努尔一脚将管家踹翻在地，“白镇庭说肃州境内没有火器！外面是怎么回事？他们的火器是不是白家给的？！”
管家哆嗦着回话：“小的……小的也不知……”
“你们鄢人狡诈！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难怪父亲不与你们结盟！”努尔用手扶着额头，“翻遍全城也要把那个王爷找出来！告诉东西城门加强防守，就是尸体也要给我留下！他的脑袋……只有他的脑袋能平息父亲的怒火。”
眼下，东西城门处的侍卫收到消息，一刻也不敢松懈，个个绷紧神经盯着来往人群。侍卫头领更是亲自在城门处排查，唯恐一个不留神让这恭亲王溜了，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于小连带着易泽躲在西门附近的草丛里，急的直揪头发。突然，天上火光大盛，数百只燃烧的箭矢齐齐射向城楼，于小连惊得顿时跃起，“怎么回事？”
“好像有人攻城。”易泽反倒镇定，“会不会是父亲？”
“这箭矢上绑着的倒像是易都的火器。”于小连想了想，冲易泽道：“世子爷，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我悄悄摸上城楼看看，若当真是你爹，咱俩就冲出去。”
“我也去，我跟着你绝不捣乱，关键时候还能杀人。”易泽边说边扬了扬手里的短刃，浑然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于小连的嘴角抽了抽，他发现这对父子有个共同的毛病：欠揍。
俩人一前一后摸到了城门边上，西门城楼上本有数十巡逻侍卫，羌人没见过火器，被接二连三燃烧的箭矢打怕了，除去烧死的和动弹不得的，还能跑的纷纷撤到了城门后面。
于小连一路干掉了两三个碍事的，俩人没怎么费力就从侧面爬上了城楼，探身向下一望，果然看见易琛带着数百人聚集在外面。
易泽看见父亲明显激动起来，踮起脚就要往墙垛上爬，被于小连一把扯了下来，“世子爷，你若从这掉下去，我可真救不了你。”
“那我们怎么去找父亲？”易泽反问。
几乎在同时，易琛示意放箭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他死死盯着城楼上的两个人，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他想做什么？”
“是于大人和世子！于大人竟真的找到了世子！”梁淮激动地大喊着，然而下一瞬他也愣住了——
只见于小连一把抱起易泽，俩人双双爬上了墙垛。
晨风中易泽紧紧搂住于小连的脖子：“咱们真要从这儿跳下去？”
于小连嘿嘿一笑，“世子爷，你刚刚不是还跃跃欲试嘛？我想了想咱们确实只有这一条路，你看城门那这么多侍卫，就凭我一人也打不过啊。”
“那、那等父亲攻进来？”易泽的手臂搂得更紧了，“我不知道这里竟这么高。”
“没事，我给你当肉垫呢，摔不着你的。”于小连向下望了一眼，“等会那些侍卫发现了，咱俩就真的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侍卫上了城楼——“有人！是恭亲王！来人啊他们在这里！”
“呸！我这张嘴真是说啥来啥。”于小连看了怀里的小人一眼，“世子爷，咱们跳了！”
易泽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轻盈的鸟儿，腾空的瞬间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只是父亲喊的那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于小连——！”
易琛活了三十年，第一次体会到心脏被人攥着的滋味，饶是当年东宫之争时他也没这样怕过，人的身体怎么能像落叶一样飘然坠下？他疯狂夹着马肚，眼里看不到其他。
城门前骤然扬起沙土，那血肉之躯在地上滚了又滚，易琛仓皇下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上去，冲到跟前却又顿住了，于小连双臂箍得紧，他竟不敢伸手去掰。
梁淮从后面追上来，“王爷！小心上面！”
城楼上数箭齐发，几人顿时成为靶心！易琛快速回过神来，一咬牙掰开于小连双臂，拽出易泽推到梁淮怀里，自己抱起于小连翻身滚至一旁。好在府兵迅速，第二波箭雨到来前已围了上来，以长牌为盾架起层层防御。
于小连摔得浑身像散了架，刚想张口喊疼，就被易琛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话到嘴边成了邀功一般的讨好：“真没摔到你儿子，我护的可紧实了。”
府兵再度攻城，燃烧的箭矢破空而至，城楼上重又燃起火光。羌人畏惧火器，瞬间变回了缩头的王八。
易琛不能离开，他看向于小连，“攻城不会太久，只是给里面的人争取时间，我让人送你先走，着医官给你看看。”说罢不等回复，招手唤来梁淮。
梁淮还抱着易泽，小世子见了易琛，怯生生喊了声“父亲”。
易琛应了一声，面色极其难看，转头对梁淮道：“把世子送去我帐中，找人看着，再跑出来，腿也可以打断。”他顿了顿，“于小连也一样，恭亲王府不介意养两个废物。”
霹雳火球①：《武经总要》（中国古代北宋官修的一部军事著作）一书中记载的一种爆炸性火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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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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