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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辞这些年浪迹江湖,也随手救过捞过一些人。多数情况下首选抓肩膀提领子,将人拎出刀光剑影,然后随手丢在空旷处便作罢。
无论男女,一视同仁。
偶尔遇到些胆子小的,抓着他手臂细腰不肯放手。待到人落了地心弦一松懈,撞上他那张毫不掩饰地写满“给我滚”的冰块脸,也总会识相地放开。
今日他却遇到了一个例外,名叫柳出岫。
陆远辞已经带着柳出岫跃出了何府的包围,跳上一个个房梁又跳下了一个个房梁,几经辗转,不能说彻底甩光了追兵,也八/九不离十了。
如今他需要做的就是稍作休憩,静观其变,等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轿中高手出没。
可柳出岫偏要妨碍。
只见他以死也不会松手的架势,手脚并用地扒在陆远辞身上。如此作态,不像个逃命的富家少爷,倒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猴子,用匪夷所思的夸张动作生生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硕大而累赘的人形挂件。
真是难看又难办。
陆远辞:“……”
不然一掌劈死算了?
陆远辞皱着眉抬起手,用手背将柳出岫的脸从自己身上刮开,接着便捏住他的脖子,强迫他直视前方。
因为前方有人拦路。
拦路的还不是一般人。
柳出岫脖子僵硬地摆正,迫直面正前方,直面寒风中伫立的熟悉人影。
待看清了来人,他撇了撇嘴,双足落地,终于放开了陆远辞。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望着眼前的柳轻絮,他的同胞大哥,唯唯诺诺地唤:“……哥。”
柳轻絮负手立于空荡荡的街心,已恭候多时。
他还是老样子,个子不高气焰高,目光略过柳出岫时永远带着不屑与嘲讽。
柳出岫低着头,揣摩柳轻絮出现在此地的目的,想着柳出岫约莫是因为自己被父亲罚了闭门思过却招摇过市,而被父亲派来抓他回家。
他支支吾吾道:“我就出来逛逛,这就跟你回去。”
狗子的背叛对他打击不小,他暂时不想在外头瞎折腾了,就想回家好吃好喝地静静。
柳轻絮轻笑一声,沉默地注视他良久,方才憋笑开口:“你不必回去了。”
柳出岫:“?”
柳轻絮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道:“惹出这么大的祸,你还想回柳家?”
柳出岫被他嘲得心慌,争辩道:“我回去跟爹认错还不行吗!”
柳轻絮叹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行”二字,他以语重心长的语调,对自家不成器的弟弟道:“二十多年了,你怎么一直是这幅蠢样?”
柳出岫终于被激怒,他红着脸回嘴,直呼其名:“柳轻絮,你什么意思!”
柳轻絮絮絮道:“你夺喜服触怒了何老,父亲罚你思过,我替你找人来当替罪羊,结果呢,一波未平,你竟又惹出一波大事。”
柳出岫:“……”
他从小到大惹的事还少吗?他以前不怕,这次也……不怕。
柳轻絮:“何老的背后是什么来头,你不懂,你身边的人也不懂吗?”
他斜睨了一眼陆远辞,淡淡道:“事到如今,你还认为父亲会护着你替你与何老为敌?我们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他会因为你的哗众取宠哈哈大笑,赏你金银珠宝,赏你有趣的玩意。但一旦扯上了权与利,谁对他而言不是微不足道?血脉又如何,这样的血脉,他还有五个,或许将来还会有更多。
柳轻絮:“你想不想听听,他是如何与我说的?”
柳出岫不想听,柳轻絮却不想停:“他问我,自己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废物?他还说,要将你送去给何老好好管教一番。”
柳轻絮寥寥两句话,描绘出的是柳苍宇那副绝情的面孔。柳出岫甚至可以透过柳轻絮嘴角一抹讽刺的笑容,瞧出与柳苍宇极其神似的嫌恶与厌弃。
他懵懵懂懂间,似是终于察觉出了柳轻絮话中凉飕飕的真实。
他的父亲,柳家当主,柳苍宇,并不会救他包庇他。
柳轻絮:“怎么?你不信?”
柳出岫嘴唇一张一翕,想说不信,却最终没能说出口。
因为他信。
他相信那位疼他宠他的爹爹,会把他交给何首富。
他是傻,但也没傻到对自己亲近的人的脾性完全无知无觉的地步。
他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父亲宠着他,是因为他有趣而无害。
如今他闯了大货,无害成了有害。
而他仅剩的那一点有趣,永远也比不上有用。
柳出岫:“……”
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倏忽仓皇无措起来。
他一直以为天塌下来有人撑着。
原来真的塌下来的时候,其他人走的走,弃的弃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下面挨着。
柳轻絮:“别哭哭啼啼着一张脸,难看。”
柳出岫纠结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就明白了狗子的委屈。
原来他自己亦是如此,多年来始终摇着尾巴祈求着爹爹的宠爱。
而狗子背叛他的原因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难以理解,狗子只是……不想继续冲他摇尾巴了。
柳出岫的心凉了半截,还剩下半截没凉,因为他还娘亲。
如果是从小到大对他宠爱有加的娘亲,一定会来救自己!
他垂死挣扎般地辩道:“母亲,母亲她不会不管我的!”
柳轻絮轻描淡写的话语,回荡在空旷的街道,扎进柳出岫的心底,他说:“你还嫌自己给母亲惹的麻烦少吗?”
不等柳出岫反应,柳轻絮甩出致命一击,为兄弟间久违的谈天划上句点。
“况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柳轻絮的一席话,轻易将柳出岫逼至死角,走投无路。
他声音发颤,想问,却问不出口:“你……”
不是来……救我的吗?
柳轻絮笑着,抽出腰间的一柄细剑,放在手上反复摩搓。
柳出岫艰难地咽下一口气,默默抓紧了陆远辞衣袖。
陆远辞低下头,万分心疼地瞥了一眼皱巴巴的衣袖,又蹙眉打量着柳轻絮装模作样的姿态,一时不知该从何处挑刺。
一个半真半假地罗里吧嗦了一堆,年纪不大,却很爱阴阳怪气端起“当爹”的架子来教训“孩子”。
一个窝囊好骗,年纪不小还动不动就一惊一乍一副天要塌了的可怜样。
他夹在其中,白白耽误了逃跑时间不说,还要听这对别扭的兄弟说些不痛不痒的废话,实在是煎熬的紧。
在他看来,柳轻絮此时此刻现身,目的十分明确,不是来杀人灭口(时机不对,话太多),而是单纯来吓唬柳出岫让他滚远点别回家。
至于背后有什么或深刻或浅显的动机,陆远辞并不在乎。
他只嫌这对兄弟太婆妈。
以柳出岫那点儿可以忽略不计的胆子,柳轻絮一句:“滚,别回家。不然我杀了你。”足以搞定。
何必费尽心机说上这么半晌?
在人家沈海精确算计人的时候,柳家把所有的心机都用在兄弟间嘲讽与内耗。
陆远辞不由感叹:这么搞都还没完蛋,老一辈打下的底子当真扎实得非同凡响。
胡言乱语小剧场:
柳出岫:哥,你怎么这么絮絮叨叨,我护卫觉得你这是有喜欢给人当爹的毛病,要改。
柳轻絮:长兄如父,我比咱亲爹还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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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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