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树影斑驳,银霜倾洒而下,将军府内一片静谧。
铁牛在前提灯而行,小心翼翼地引着路,灯笼内暖光摇曳。
再过几日是二爷的生辰,萧家几个兄弟向来感情好,往年萧屹川都会在其他几个兄弟生辰的时候备生辰礼,自然今年也不会例外。
铁牛依照过去一样,问萧屹川今年要给二爷备什么。
唤了好几声“将军”,萧屹川才淡淡说了句“今年听夫人的决定”。
萧屹川目光宛若静湖,平静又冷然,好像并没有把铁牛的话听进去。
铁牛道了声“是”,悄悄看了眼萧屹川,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镇定的宛若一座大山。可他伺候萧屹川多年,敏锐的发现将军似乎不开心。
说话的功夫,几人到了如意堂。
慕玉婵又重新净了手、脸,丫鬟们退下,萧屹川也进了净室。
净室内水声漱漱,不大一会,萧屹川出来了,他的发鬓湿漉漉的,中衣也重新换过。
慕玉婵鼻尖儿动了动,沐浴过后的萧屹川有股淡淡的皂角香。
熄了灯,两人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月华将内室照的朦胧,想起今天铁牛的话,慕玉婵一手支起头,一手用纤纤食指卷弄着发梢,隔着红纱床幔往地平的方向看。
地平上的人影堪堪有个轮廓,平躺着,大概还没睡。
“对了,往年你都送过你二弟什么生辰礼?”
萧屹川虽然说过让她全权负责今年萧延文的生辰礼物,慕玉婵还是决定问一问萧延文的喜好。
可话音落了半天,地平上的人也没有反应。
慕玉婵觉着奇怪,撩开一角床幔:“睡了?”
地平上的人翻了个身,背向她:“去年送的古籍,前年送的砚台。”
语气冷冷淡淡的,也不知因为什么。
“行,那我知道了。哦对了,以后将军若是遇到与长乐酒楼同样的事情,只管让铁牛来知会我就好,不必客气。”
隔了一会儿,萧屹川:“嗯。”
慕玉婵放下床幔,也不知道这大个子是怎么了,似乎比往常还闷。
慕玉婵心思敏锐,虽然察觉出来了,却不打算问他原由,左右他开不开心与她无关,她只管把该做好的事情做好。
明日还有别的安排,慕玉婵不再耽误,也躺下睡了,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萧屹川已经离府去了军营。
慕玉婵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夜里那人回来睡觉,等第二日一早醒来那人又会不见,他动作轻,未曾吵醒过她一次。
想想成婚这段时日,萧将军对她也算不错的。
昨夜慕玉婵甚至想过,她既然占了他将军夫人的名头,也不能耽误了萧将军的终生幸福。若过几年,将军能觅得佳人,她便主动让位,成全了人家。
只是她作为和亲公主在这件事上可实现的手段有限,到时候若能和离是做好,若不行,大不了,她就模仿话本子里的角儿诈死一次,再偷偷离去,也不知道能否行得通?
这些事情还有些遥远,慕玉婵没想太深,叫上仙露一并出府去了。
今日她要把先前库房收不下的那几箱笼嫁妆兑成银钱,再用银钱盘个铺子。
今后大把的时间要在大兴的都城活动,她总要给自己找些事做。
出门出得早,午时一刻,慕玉婵就在西市的吉星当铺兑好了银钱。
吉星当铺是二弟媳推荐的,老板人很好说话,活当都给了死当的价钱,慕玉婵也清楚,这是卖了将军府一个面子。
秋老虎日头毒辣,仙露唯恐自家公主累着,兑好了银钱便催着慕玉婵上车回府。
慕玉婵还没仔细领略过大兴都城的胜景,打开车帘,一边走,一边赏景。
马车走到西三街的时候,慕玉婵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喊了停。随后指着身后的方向,问:“方才我们是不是路过东流酒庄了?”
仙露回忆一下,点点头:“是,是有这个名字。”
“掉头回去。”
仙露疑惑地往后看:“公主,怎么了?”
“东流酒庄是将军府的产业,但将军府向来低调,自家的产业并未向外宣称过,百姓并不知晓。
前几日我翻看账册的时候记得这家店铺,那掌柜算是做账的好手,账面看似很不错,但一条条细算下来,收支一直有问题,我想去看看。”
一来婆母王氏信得住她,慕玉婵不想让人失望。二来她身子虽然不好,但她不想给人家一个蜀国公主是草包的形象。
算账这些蜀国的管事嬷嬷都教过她,对她来说轻松得很。
得了令,车夫掉过车头,往街尾的方向赶车。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回到了东流酒庄的门口。
“夫人,到了。”
仙露给慕玉婵带好帷帽,还没下车,东流酒庄里传来一个巨响,“砰”地一声,惊天动地,给主仆几人吓了一跳。
仙露胆子小,一下就抓住了慕玉婵的手,却还是把自家公主护在了身后。
只见东流酒庄的门口斜斜倒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男子已经陷入昏厥,头上破了一个血洞,正涓涓冒血,看穿着应当是东流酒庄的伙计。
“你们,你们还有王法吗?竟然白日当街行凶!”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计费力地抱着受伤男子,指着面前五个壮汉大喊。
“你可别血口喷人啊!”为首的大汉哼笑一声,拍了拍手上的杂尘,转过身朝围观的百姓大声道:
“诸位街坊邻居,他们酒庄买了假酒,是他们没有王法才对。再说了,他脑袋上的伤可不是我弄的,是他家酒架子不稳当,酒坛子自己掉到他头上的。说是我砸的人,谁看见了?谁看见了?”
四下围着百姓,多是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东流酒庄这个月第三次被人说卖假酒了。”
“当然听说了,你说不会是闹事的吧?”
“上两次我都在,不是这波人,我看呐,他家没准儿真的卖假酒了。”
主仆二人在一旁听着,帷帽下慕玉婵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她看向庄子里,地面上尽是被摔破的酒坛子,可酒架之上并无空缺,可见那人说的不是实话。
这时,躺在地上的男子眼皮动了动:“快,快叫……”
“叫什么?你卖假酒你还有理了?我这就带你去见官!”
为首的大汉上前,一把抓住了受伤男子的衣领。
男子伤得不清,已经说不出话,嘴唇蠕动着,额头上的血水流淌进了他的嘴角。
事情发展到这儿,已经不得不管,再不管恐怕要闹出人命。
慕玉婵吩咐身边的老车夫道:“老张,快去就近找个郎中过来,然后速去将军府通报。”
张老头点点头,立刻去办。
仙露看出公这是主要出面的意思,扯了扯慕玉婵的袖子:“公主……”
慕玉婵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声音淡淡的地:“等等——”
为首的男子听到有人制止他,回头看过来,竟发现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有些惊诧。
“你是干什么的?少管闲事。”
慕玉婵知道现在寡不敌众,不是摆谱的时候,指着地上的受伤男子道:“我并非阻止你的,若他家真的卖了假酒,你抓他去报官也是理所应当。只是……”
大汉只听着。
“只是他头上的伤血流如注,再不救治怕是撑不到你带他去见官,到时候真出了人命,就算没人看见是你干的,但也没人能证明不是你砸伤了他,官府还是要审讯你的。”
见大汉听进去了,慕玉婵顿了顿,继续道:“因为一坛子酒惹上麻烦实在不值得,我会些医术,不如我先给他诊治包扎一下,免得他失血过多,真的死过去了。”
慕玉婵的声线轻悠悠的娇贵,偏生语气令人信服。
大汉先一开始还有些游移不定,直到听慕玉婵说,他也可能会贪官司后,便立刻让开了路。
“那行吧,你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
慕玉婵上前,先是看了眼男子头上的伤,发现男子的伤砸在了太阳穴上,确实十分严重。眼下不能说话,已经被砸得不清醒了,需要立即止血。
她让小伙计去找能按住伤口的干净布料,又让仙露将自己随身的外伤药拿出来。
慕玉婵身子骨差,皮肤也娇嫩。吹弹可破,最怕碰了外伤。
儿时她在御花园玩儿,不小心摔在了假山上,小腿当时就被石头磕破了。再大一点去放风筝,又不小心被风筝线割伤了手。两次,都是很难止血。
皇帝心疼他,从那之后,慕玉婵每每出门,身边服侍的丫鬟都要备好她所需的常用药。
久病成医,如今,慕玉婵不仅可以处理一些常见的风寒风热,还学会了外伤包扎。
将伤口的污秽处理干净,慕玉婵为男子撒上伤药,最后要小伙计按住伤口。
那壮汉怕慕玉婵耍花枪,一直在旁边仔细盯着。
“弄完了?”
慕玉婵知他不懂,有意拖延:“快了。”
大汉不耐烦:“那你快点。”
流云散去,天光洒在女子的身上,一阵清风拂过,短暂的吹起了帷帽的白纱。
气若幽兰与娇媚入骨,同时呈现在这张勾人魂魄的脸上,竟比灿阳还要夺目几分。
壮汉眨眨眼睛,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撩慕玉婵的帷帽。
仙露大骇,宛如母鸡护犊一般挡在公主的身前,怒目圆瞪地直视过去:“大胆,你要做什么!”
“滚开!别碍事!”
那壮汉面露不耐之色,正要拨开仙露,腰眼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整个下半身顿时都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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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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