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狼狈
刘平没留神,一时没听清他的话,沉声问:“什么?”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那个小眼睛男人,小眼睛腿抖如糠筛,咽了咽口水还要再说一遍,他老婆一把把他拽进队伍。
前路没了人阻挡,刘平看了那男人一眼,但是触碰到一旁他老婆畏惧的目光,咽下还要再问的话,这种眼神常伴随他,于是不再言语,踏步走出去。
刚走出去,身后的等候室一瞬间沸腾,刘平把讨论声抛在脑后,赶着上楼。
谁知道上楼后,拿着厚厚一沓单子正要拐弯,一只飞快的机灵兔子就撞晕在他脚边:“......”
只好又捡一遍。
任一第三次醒来时,男人还坐在他床边,眼前画面较前两次稳定多了,不再眩晕,清湛湛的视线里,他才认出来这个男人是谁。
是他还在窝棚地的时候,给他一袋子吃喝,还有一卷钱的那个男人——钱就在自己腰上的布袋子里。
他又盯了半天,佯装不识,警惕开口:“你是谁?”
刘平见他醒了,把床边小桌上的小碗端起来,舀了一勺送到任一干裂的嘴边:“刘平。”
任一鼻孔不断翕动,但是不好意思放下自己严肃的表情去嗦粥。
竭力忍住,他咽咽口水等他接下来的话。
“......”
刘平伸着胳膊等他张嘴接粥,看任一还盯着他:“?”
任一:“?”没了吗?
男人担心这勺粥凉了,就填进自己嘴巴,又舀了一勺,继续递到任一嘴边,看着任一。
沉默......
任一:“......”还有间接性哑巴的吗?
他克制住眼神往粥上落,问刘平:“我怎么在这里?”
“万家村。”刘平回他,又把粥填回自己嘴里,舀一勺新的放回任一嘴边。
任一咕嘟咽口口水。
原来是一棒子一个屁的半哑巴,“然后呢?”
“出来三公里,你在哪。”这句话长,任一略微满意。
也就是说,自己当时晕了头,一路走到了路边,也幸好是走到了路边,要是晕倒在那荒地中间,现在尸体都臭了。
眼前这个男人救了他。
他抬眼看刘平,他是个不错的好人。
任一暗暗在心底下定论,哪怕只几句话,男人的外形也不太容易让人信任,但是这时候敏感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后的任一初步判断,这人起码心肠不错。
男人含着勺子吃粥的脸沉稳,眉头似乎总是习惯性皱着,眼睛眉毛和头发都是纯粹的乌黑,皮肤也是深深的古铜色,只有抬胳膊时露出的一点腋下颜色还浅点——他又舀了一勺放在任一嘴边。
这次......
任一垂下眼盯着浓稠的白粥,粥香不间断钻进他的鼻子。
既然可以相信,饭我也可以吃一点半点吧。
犹豫一下后,任一终于张开嘴,他真的很饿很饿,葡萄糖和营养液只是让他身体开始重新运转,胃袋里还是空荡荡冰冷一片。
可是勺子在视线里渐渐远离,进了男人坚毅的嘴唇,男人哪怕是吃粥,模样也带着凶味,眼神还落在任一脸上。
明显的喉结一动,他咽下去了。
心里憋着股火的任一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人带着点炫耀的意思。
“......”任一的嘴甚至还张着。
“诶不是我说,你这家长怎么回事,让你喂孩子,你自己都吃下去小半碗了。”
一旁一直看父子俩精神博弈的奶奶终于忍不住了,她实在怀疑这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是不是人贩子,看面相就不太像好人。
小孩那么瘦小伶仃一点,可怜兮兮缩在被窝里,想吃口热饭都吃不上,只能眼巴巴看男人吃。
多可恶啊。
老太太不顾自己女儿在一边阻拦的眼神,大胆直言:“这位同志出示一下你的相关证件,你到底是这孩子的父亲吗?”
刘平早就怔住了,老人第一句话刚落他就不知所措地把粥放回桌上,一天下来被各路人马斥责的记忆回涌,汗又要把刚干掉的背心打湿。
沉默。
任一揶揄的眼神中男人一句话也不说,似乎解释从来不在他的选项里。
看看浅了一指肚的白粥,他确实自顾自喝了半碗,无论他的行为出于什么目的,结果已经造成了。
不发一言地拿过搭在床边的工装外套,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给一脸严肃的老人看。
老人明显曾经是公职人员,特别正经专业,掏出老花镜,戴上前还瞥了男人一眼,“哼。”
看过身份证,也不是伪造,又检查了男人后递过来的驾驶证,左右翻翻,这才放下一半的心。
“做父亲的,怎么能饿着孩子自己吃香喝辣,照顾不好小孩当初怎么不想明白再做决定。”老人语重心长。
刘平点头,接过自己的身份证和驾驶证揣好,复端起“香又辣”的白粥喂任一。
任一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人撑腰,直接张嘴,嗷呜包住粥勺。
眼泪汪汪:“唔!!!!”好烫!
粥刚打出来,哪怕用勺子吃,对嘴巴嫩还有伤的小孩来说,还是太烫了。
老人斜着身体,嘴里“哎呦哎呦”恨不得自己拿过来碗喂:“乖仔快吐出来吐出来。”
刘平手忙脚乱把手搭在他嘴下,示意他吐到自己手上。
任一把一口粥在嘴里来回颠倒,但是实在不舍得吐掉,眼睛包着一包泪,在两人的注视下咕咚咽下去。
天知道他多长时间没吃过粥了,便宜妈不可能给他做,做了也不可能给他吃,出了喝奶的岁数,他都不知道自己多长时间没吃过热东西。
烫着嘴巴喉咙,一路烫到心里。
任一没出息地想:谁给他一口热饭,他就跟谁走。
没吃之前他还能倔着一口气,现在尝到滋味了,任一毫不掩饰地张着嘴,手也急切地扒住刘平的手。
细细冰凉的指头搭在手上那一下,一直如同铁山一般从容的男人肉眼不可见地瑟缩一下。
他说不上这种感觉,只觉得张着嘴的小男孩,眼神里的急切让他一瞬间想到自己小时候,他那时太饿了,偷东西吃又被人发现打了一顿,又疼又饿,就爬到极高的一颗树上想掏雏鸟吃。
可是爬上去一看,几只光秃秃的小肉鸟眼睛都还没张开,察觉到动静以为是自己的鸟妈妈,长着嫩黄的嘴巴喳喳叫,急得不行,有一只甚至快挤出窝。
小小的刘平赶紧伸手把那只小鸟接住放回窝。
......就像眼前的男孩,他急得不行,苍白的嘴唇被烫粥润红,张着嘴,眼睛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粥碗,甚至无意识往前挪——差点跌下不宽的小床。
就像那时他伸着小手接雏鸟一般,成年刘平宽大的手掌拦住将要跌下去的男孩。
“别急。”
任一听不进他的话,舌头舔舔嘴巴,直接了当,丝毫不畏惧男人在常人看来有些可怖的外形:“我要吃。”
刘平把碗端起来,放好在床中间,自己坐到床沿,有些笨拙地捏着小勺子,在碗里搅搅,自觉散好热了就舀起一勺,放到任一嘴边。
任一眼睛一亮,嗷呜就要包住勺子。
老人在女儿的急叫阻拦声中,直接伸出身子扯住刘平的背心往回拉:“吹吹啊你,吹吹。”
任一的嘴巴咬了个空,喉咙里发出小狗护食一样的呼噜声。
刘平一个脑袋两个大。
男孩的手使劲拉他,小猫一样的力气却让他整个人僵住,老太太还在身后急切地指导吹粥,他脑门上不知道第几次冒出汗。
他只好一边把背心一角递给男孩让他拉扯,一边竖起耳朵听身后老太太喂孙子的技巧。
雷厉风行的额护士端着文件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以下这个场景:
瘦小的男孩正嗷呜嗷呜埋着大脑袋吃饭,隔壁床的老太太精神矍铄,丝毫不像癌症患者,唾沫横飞地指导夹在中间的可怜的满头大汗的男人——男人窝在小床间狭小的过道本就不易,还要被一老一少夹住,后背的衣服布料被老人拉住,前边的背心肩带则被小孩的细爪子扯出去个颇大弧度。
眼见半个胸膛都要露出来完了。
古铜色,鼓鼓囊囊的胸肌上一层细密的汗水,白色的背心带子似遮未遮,将将掩住那深棕色的小点,活色生香的身子配着男人一张冷淡的硬汉脸,非常吸引人的眼球,病房里的诸位病人以及陪护人员眼神都似有似无的往这里瞟。
护士:“......”真是有碍观瞻。
“先别吃太多,小半碗就行了,长时间未进食一下吃多了会吐。”
这话简直如同救星,如同天降甘霖,刘平赶紧放下碗,胳膊揽住急得嗷嗷叫的任一半搂进怀里,颇局促地微微回身,看着老人:“您先......”松开我。
他没法大动作——任一的爪子还揪在他衣服上。
尽管如此,男人的胸口还是彻底暴露了。
护士:啧!
老人这才在女儿的责备里放开手,整整微乱的发丝,冲护士端庄地微笑颔首。
任一知道剩下那点碗底吃不到嘴了,只好不开心的把脸夹在男人臂弯里,只露出眼睛看他把最后一点倒进嘴里,嚼也不嚼就咽进肚,喉结滚动。
护士是进来通知老人换病房的,这里多是急诊病人,癌症患者有专门的科室。
“您收拾一下,把您母亲领出来,我们换个病房。”看着老太太闪亮精神的眼睛,她用不出“扶”这个带着虚弱味道的字眼。
一听老人要走,埋在刘平臂弯里的任一很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肌肉开心地跳动一下。
肚子里有了热东西,理智回笼,任一才意识到自己和刘平亲密的接触,整个身体一下窝回去,一副恨不得离刘平八百丈远的样子。
刚才怀里还埋了个乖顺的小东西的刘平,臂弯猛地一空,他抿抿唇,放下碗,起身帮着隔壁床的年轻女人拉行李。
任一看着男人的背影,舔掉了嘴角的一粒米,眼神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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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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