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陈雪家

他们去得是市里最大的一家超市。

迎接新春的横幅挂在超市大玻璃门的上头,红底金字,走亲串友必需的年货直接堆在超市门口售卖,小山一样。红红火火、花花绿绿,过年的味一下就上来了。

人非常多。

任一瞧见这情况,一点都不想进超市里挨挤,原本被刘平牵着走,他越走越慢,到了超市门口,任一看着眼前挤挤挨挨的各色屁股,直接停了脚步。

他真没见过这么多人。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

刘平给他养得好,任一承认,他上辈子那些个骄矜讲究的毛病开始时不时冒出来一下。

察觉到小孩脚步慢了,刘平就把他又抱起来。

这次老实了,刚坐上手臂就乖乖贴在他身上,手臂也环着他的脖子,身上软软的,带着宝宝霜的味道。

摸到任一脖子后边出了一层虚汗,刘平踏进超市,感受到热烘烘的暖气就帮他把小帽子摘下来放进自己的口袋。

刘平下巴蹭在他濡湿的发旋上,痒痒的。

任一居高临下,来回扭头打量四周货架和人群,刘平仿佛看到小孩头上竖起两只大耳朵,转来转去机警地收集信息。

耳朵底下是两只大眼睛,睫毛扑闪着到处看。

像某种野外的小动物,皮毛柔软,爪子尖利,轻易不给陌生人看到身影,偶尔晒太阳时会翻开肚皮,晒晒那些绒毛。

他胸腔里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一时竟然找不到词语形容自己这样的心情。

如果有人听他这样说了,就知道男人这是被狠狠可爱到了。

就像家里养小猫的,有时候只是看到小猫歪头动动耳朵,从自己身边跳过去,就一个人兀自沉浸在被猫咪可爱到的情绪里。

人太多了,空气很污糟,三人决定分分工合作,各自采买,半小时后集合。

刘平因为要带着任一,采买内容轻松些,负责去楼上买些糖果点心,娄家姐弟则要在一楼蔬菜蛋肉区大杀四方。

刘平个子高,拿东西不必挤到前排,胳膊一伸就拿到了,于是动作非常迅速。

人太多,超市里的小推车不够,二人只拖了个带滚轮的篮子。

刘平在人堆里排队称重,任一就拖着小篮子在队外面等。

看着队伍里刘平穿着夹克的背影,任一有点无聊,蹲在篮子边盯着里边花花绿绿的糖果包装发呆。

他喜欢吃甜,但是这两天夜里总是牙疼,饶是他忍痛能力强,夜里也要被疼醒一两次。

可是刷牙无论怎么用力,牙刷用开花了也还是疼,他有点慌神,可又不乐意让刘平知道。

刘平天天忙,精力那么旺盛的人,偶尔回家几次,眼睛里都被红血丝爬满了。好容易回来一次,几乎大半时间都是在床上睡过去。

任一没打听过他们的事,但是偶尔几次听他们讲电话,也能拼凑出些事实。

刘平很得他们老板的赏识,一个人顶三个人用,除了他的本职工作,老板还是时不时给他外派些活干。

刘平偶尔能回家几次,都是因为出差回来,打个时间差,才能在家里待上一晚上。

手心里的茧子也越来越厚了......

小轿车是开上了,但就是没有当白领的命。

任一对上刘平不放心回望的眼神,冲他摇摇手。心里叹了口气,他心疼他。

他知道,刘平不是个看重金钱名利的人,他有本事,头脑又聪明,可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想过做什么大生意赚钱,开开卡车,赚几个小钱过得就很好。

如今每日里东奔西走,不过是为了攒养孩子的钱。

刘平的小本子他是翻过的。

平时粗笨的熊一样的男人,在本子里倒是一笔一划将自己可能的每一笔花费都列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有这么实心的人。

娄家姐弟也是,忙得连轴转,用娄轻轻自己的话说就是生理期都忙乱掉了。

三人那么忙,还总是操心自己在家里有没有睡好吃好,从山里回来一趟来回要快三小时,夜里山路也很危险。

他实在不想给他们找麻烦。

牙疼的事,不如等过完年,他揣点钱自己找个诊所看看去。

这么想着,任一捂了捂隐隐作痛的腮帮子,下定了决心。

等过完年,三人都忙起来,他就去看牙。

春节是一个需要大量囤积物资的节日,哪怕他们只有三个人带一个小豆丁,但是年货仍旧买了不少。

后备箱塞的满满当当,不少东西还堆在副驾上。

在娄沉沉的脚下,于是他只能蜷缩坐。

他提出了抗议,但是抗议无效。

路上有积雪,刘平开得很慢,娄轻轻搂着任一坐在后座。

她现在看见票据就习惯性心算,长长的一张购物清单几秒内就被她分析归纳了个遍。

她数学从小就好,分析能力也强,身上是有点经济金融方面的天分在的。

“砂糖橘两框,苹果一兜,巴旦木开心果夏威夷果瓜子......”娄轻弹了弹手里的清单:“一一,还有什么想吃的。”

任一拿过清单看了看,该有的都有了,于是摇了摇头,将清单还给娄轻轻。

小孩从商场出来情绪就不高涨。

娄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啊。

刘平自然也察觉到了,从后视镜看过来。趁一个红绿灯的间隙从前排探身过来,食指中指顺着任一的袖口探进去。

没出多少汗。

任一娇气,热了冷了就不舒服,但是他从不说,只是情绪会低落一点。任一有时候话很多,可该话多的时候又常常当个小闷葫芦。

刘平现在已经习惯于自己去发现他哪里不舒服。

刘平的手指离开时,任一轻轻握了握,“我没事,车里闷的了。”

刘平系上安全带,没说话,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任一在忍耐牙痛。

牙痛真的是谁痛谁知道,痛起来浑身都难受,说不痛了就立马神清气爽。

刚下车,任一就察觉到牙痛渐渐消失,又活蹦乱跳起来。

吵着要吃菜包饭,刘平无情驳回,“马上吃午饭了,晚上给你买。”

说完刘平又俯身在后备箱里。

三人都要拿东西,娄轻轻将钥匙交给在一旁用脚踢雪的任一:“别玩了,小心雪水进鞋里,先上楼开门去。”

任一哦了一声,乖乖上楼。

钥匙上绑了一根彩色毛线绳,是陈雪姥姥织的,平时三人不在家,钥匙就挂在任一脖子上。

刚戴时很扎脖子,姥姥就绕了两圈套在自己手上,用手上的老茧将毛线绳磨得光溜溜的,再戴回任一脖子上就没那么扎了。

任一上楼,钥匙插进锁芯里,突然听到陈雪家有什么动静。

是男人的声音。

陈雪家的情况任一知道,她爸得了病,总往外地跑着求医,夫妻忙不过来就将陈雪交给姥姥带。

昨天晚上,陈雪一脸开心地拉着任一讲,她爸爸病快治好了,明天就回来,还要带着她回奶奶家过年。

小丫头扎着两只辫子,笑了没一会儿,声音就哽咽起来,平时总是弯着的眼睛含着两泡泪,吸吸鼻子:“任一,我好想我爸爸妈妈。”

任一不会安慰小孩,只能跟陈雪做游戏转移她的注意力。

任一扭回头,拧开自家大门,心想:应该是陈雪爸爸回来了,她这下要开心起来了。

老旧居民楼的墙体也好,大门也好,就不要指望着隔音效果强到哪里去。

门里的争吵声,哪怕刻意压低了,可还是传进了任一的耳朵。

“能怎么办?雪丫头要上学,你又怀着小幺,爸妈身体近些年越来越差......钱啊,慧英,我们需要钱!”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没有到这一步。”女人哽咽着哭泣,“你以为你拿命换得钱我和孩子花着会安心吗?”

任一早已不是上辈子衣食无忧,整日躺在金堆里还惆怅人生,无病呻吟的任一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高位人尸位素餐,游艇上一晚上的派对的花费,不知道可以将多少个躺在医院走廊等待家人筹钱的人拉回人间。

任一知道陈雪姥姥爱体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关起门都日子过得多污糟,在外人面前总要粉饰一番。

于是他提起声音:“你们好了没,我好饿!”

娄沉沉声音从下面楼梯传上来:“别吆喝了,先进屋喝点水,餐桌上的保温杯里有温水。”

“算了,别再烫到你,等着我来。”

男孩的骨架已经脱离少年,开始往宽处发展的肩膀在逼仄的楼道里更显出他这几个月的成长。

他两只手都提着许多东西。

“怎么不进去,先把鞋换了,平哥说你袜子湿了。”

任一侧耳听去,隔壁的争吵声已经消失。他将门推开,方便娄沉沉进来,“迎接你们嘛。”

一墙之隔的陈雪家。

憔悴的夫妻无言相对。

已经瘦脱形的丈夫脸颊凹陷,嘴唇绛紫,皮肤呈现出不详的青灰色,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露出来的鬓角只有薄薄一层青茬。

夫妻二人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着,等门外的交谈声淡去,砰的一声门关上,他们重新开始交谈。

“更何况,更何况只是一条命吗?”这一句女人将声音压得很低,“这是害人的事......”

沉默。

良久,无论治疗有多么痛苦,对女儿的思念有多么难捱都没掉过泪的男人嘴唇颤抖半晌,张开嘴想说话,可第一个字就是长长的一声哭喘,他弯下嶙峋的背脊,两手在脸上摩擦出簌簌的声音。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惠英。”

“有什么报应我来背,你和孩子们要好好的,爸妈还得有人照顾。”

他握住妻子的手,“我只求你们好好的。”

妻子抱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丈夫,将所有的哭泣压在嗓子里,将所有的眼泪淌进丈夫的脖子里,他们彼此相拥,却再也说不出相互鼓励的话了。

生离死别就在眼前。

卧室里陈雪姥姥两只眼睛里闪着泪光,她怀里是懵懂的陈雪,陈雪软嘟嘟的脸蛋两侧捂着姥姥的大手,她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只是仰脸看着自己的姥姥,伸着小手帮姥姥擦眼泪:“姥姥怎么哭了。”

姥姥搂紧她,苍老的脸和幼嫩的脸贴在一起,“乖孩子,姥姥的乖孩子。”

再次鞠躬感谢各位读者小天使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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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陈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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