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
明珠借着送绸缎给已出嫁的大小姐出府,慌慌张张地便奔向了世子府,却不料世子谢随已经踏上了去宛都的征途。
“那怎么办...”明珠只得无助地哭了起来。
老夫人没有找到,府里又戒备森严,什么吃的用的都送不出去。
她家小姐金枝玉叶,从没受过这样的苦,这还怎么活...
本来突然想到小姐与世子是同玩了许久的好友,说不定侯爷会看在世子的几分薄面放小姐一马。
这下好了,世子也不在。
这时,世子的府中掌事站了出来,稍稍安慰了明珠几句,答应下给世子传信。
“明珠姑娘放心,我们的传信方式很快,最快两天便能...”
世子府的掌事已经这样做了保证,明珠也只能暂时止住啼哭。
或许是世子与二小姐的情谊,这掌事的都看在眼里,明珠来过之后便立即找人报信给世子。
只是刚刚他看明珠哭得那样梨花带泪,便不忍心叫她伤心。
两天对于世子从京外返回来是根本做不到的。
更何况,世子还率领着大部分府中精锐。
刘掌事是这么想的。
直到信送出第二天的漆蒙黑夜,世子独自轻骑,一人一马停在世子府侧门。
他接到消息第一时间提灯去迎。
微弱灯光下,能看到世子眼里细小的红血丝和眼底的青黛。
世子一回府便换下衣装,他接过发现已经被湿透。
种种迹象都能表明,世子是昼夜赶路飞奔回来的。
“世子殿下...”
刘掌事心疼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世子便已经飞速换好了行装,交代了一句:
“刘让,今日我去侯府一事,还需保密,不能让任何人得知。”
“我速速便回,记得留门。”
他点头承应下来,“世子殿下放心。人便已经离开世子府。
原本世子是奉圣旨前去宛都城剿杀叛贼。
如今半途而返,若是叫人知晓,算作渎职懈怠,可是要掉脑袋的罪。
刘让边想边慎重,便在府中周围秘密设下暗卫,依言亲自去解开世子府厨房后面的暗门。
......
谢随没想到只是过了两天,再见她一是这般模样。
刚刚打晕了周围的守卫,将柴房的门栓从外面推开,虞芮的身子便从打开的门扉,轻易朝他的方向掉落。
本就像瓷娃娃的精致面容,此刻虽然狼狈,却因没什么生气,更像是瓷娃娃了。
谢随怀里的人浑身滚烫,他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得寒症。
“嫣嫣...嫣嫣?”
他唤她,知她现在必定非常疲累和想睡,却不能叫她睡过去。
但任凭他如何呼唤,怀里的人没有什么反应。
谢随只能将人带回世子府,尽快请郎中医治。
郎中探脉后开了一副解寒热的方子,却提醒谢随:“这位姑娘的寒热已经很严重了,会有神志不清的症状,至于清醒过来后,可能会变成痴儿。”
谢随神色凝重,“痴儿?”
郎中解释道:“便是记忆全无,像三岁孩童一般不能自理,不能恢复。”
“唉,老夫也无能为力,这位姑娘医治得太晚,从现有情况看,估计她已经发寒症发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谢随此时此刻还是恨自己赶来得太晚。
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会在他调离京城之后...
“嫣嫣...不要离开。好不好,你还不知道...”
送走郎中后,谢随说着说着,没有注意到眼泪不知何时滑落。
滴落在心上人的脸庞。
虞芮似乎有了点反应,迷迷糊糊地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呻吟。
“谢...随......笨蛋。”
前面的字都含糊不清,唯独‘笨蛋’二字咬字格外清楚,谢随闻言一愣。
郎中早早提醒过他,寒症病人会在神志不清时胡言乱语。
他还是被这句‘笨蛋’破了防。
怎么连这种时候都还要骂他。
通红着眼眶继续望着榻上的人,虞芮还在哼哼唧唧地说话,他倾身上前,才能听得清一二。
“不...要哭,眼泪...好冷。”
耳畔这些话,有海棠花香弥漫,一瞬间他再次怔住,意识到眼前人不是在说胡话。
她醒了。
只不过太过虚弱,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谢随谨遵医嘱,叫人送过来备好的鸡汤米粥,扶着虞芮一勺一勺喂着。
“慢一点。”他将一勺米汤递到她唇边,忍不住提醒道。
不一会儿,虞芮边喝下了小半碗。
能吃下东西是好症状。
“谢随,既然我死了你这么难过,”
“那如果有人以我的性命要挟,要你去放弃一些东西,你该如何是好...”
虞芮恢复了些体力,突然打趣道。
两人的记忆却不约而同回到前世的剧本。
……
整个虞府受到几千两银子赃款的污蔑,从前气势浩大的虞侯府转眼间变成衰迷之势。
虞芮也因此受牵连至牢狱之灾。
而谢随在千里之外的宛都城,刚刚反败为胜,肃清反贼、祭奠亡父,正在全城搜罗老南阳王遗躯的节骨眼儿上。
直到一封密报送到谢随手上,才不至于信息隔绝。
两件事,第一件是虞侯全府入狱,另一件是宛都余孽...已经秘密潜入天牢。
这件密报明显是出自逆贼之手,摆明了要谢随做出抉择。
是继续乘胜追击?
还是放下一切...冒着危险赶赴洛京。只是为了救年少时的青梅。
青年时代的谢随,已经有了黑化的苗头。父死家破,朝廷追杀...一身反骨鹤腰,清绝内敛。松垮的玄衣仿佛堆在身上,整个人像一把暂时收入剑鞘的冷冰冰的灭世凶器。
可以说,截获密信之后,当时宛都谢随所有的手下都猜不到谢随的心思。
只是当夜,宛都的细雨绵延起来时,所有人提着烛灯将南阳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才发现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嗒嗒嗒嗒的马蹄声,后蹄从宛都荒地踏出,前蹄沾上了京都繁华的晨露。
......
同在此时。
晨间的鼓声响了三响。虞芮身在樊笼,只能听得更加混沌厚闷的打鼓声。
但是凭借她的习惯,还是认出来晨鼓,知晓已卯时。
她因常年受父亲虐待,身子虚弱,她起床便会浑身酸痛。
坐在蒲草垫子上暖了会儿身子,然后慢吞吞地将三天前馊掉的粥食重新端了出来。
实在难耐腹中饥饿...像是失去了味觉一般,眼见是馊食,她也一口一口吞咽了下去。
旧日里光华彩缎用惯的侯府小姐,到阴暗牢房的阶下囚,这也是虞芮此生数一数二的屈辱时刻。
她正眼眶通红吃着,外面似乎传来了阵阵争吵声。
“官老爷,求求您,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家小姐。”
听声音,辨别出是她的三个侍女来到牢里为她求情,她们早就在她入狱之前已经被发卖了,这是为她又私下偷逃出来了...
那可是死罪。
念头刚冒出来,虞芮便发觉自己一身冷汗。
汗流下来的同时,身体上的异感也越来越明显,她一开始只觉得是吃了馊饭的缘故,并未多想。
耳边丫鬟们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为了缓解下身的不适,她一边揉一边用手掐了掐有些青紫的手臂。
但偏偏不如她意,小腹的刺痛感像千万根银针扎入,令她当场便惨叫连连。
半带迷茫,半带痛苦的表情,定格在她牢前不速之客的瞳仁里。
她也是突然发现自己牢前站了一个幽黑身影。
阴暗、忧伤,仿佛要把她吞噬掉。
那个可怖的身影,蹲下身,对她说:“对不住了...虞二小姐。”旋即打开牢门,将她用过的馊食进行替换。
虞芮见此,一下子便明白了。
有人要毒死她。
“可是...可是为什么?”虞芮屏着一丝生气,不甘心问出口。
她招惹什么了?
那人一开始想回答,却在抬头时止住了口,迅速离开,仿佛虞芮身边有什么可怕的瘟神。
那人走后,虞芮还是凭借自己的经验,推出来那人是从宛城而来。
黑袍之下的云纹绣,正是宛城一带最时兴的男子衣料纹饰。
宛都么...
虞芮六窍似乎打通了那么一点点。
宛都的人已经跑到她这里来了,既然想要她的性命,那么监狱外面她的三个丫鬟,怕是进不来。
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虞芮虽身在洛京,却一直关注着宛都。
自然知道,自己那位故人在宛都大开杀戒的事情。
这帮人估计是在调查中查出来,威风凛凛的小南阳王,还有一位弱不惊风的小青梅。
故风尘仆仆地来取她性命泄恨。
只可惜这些人算错了。
自己口中地故人,在他的眼里,她并没有那帮人想象的那般重要。
只是年少时打发无聊的玩伴。
她却为此错付过真心,早在故人上宛都之前与其一刀两断,即便她死了,谢随也不会怎样。
是了,她现在承认,故人是谢随。
她口中吐不出的二字禁忌,是谢随。
喉头一阵腥甜,她只是轻轻咳了两声,却都咳出了大片鲜血。
随着鲜血,浑身上下的生机也在流逝。
似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虞芮指尖点血,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写字。
一笔一划,如泣如诉。
“我与谢某......”
尾句‘此生不复相见’落下,她泫然脱力,趴倒在地上。
绝望...在她朦胧的瞳框,与尘土交融。
她不曾知晓的是,如果她身子没有那么虚弱,再挺上一时半刻,
谢随便会救下她。
可惜…没有如果。
杏花落了,谢随十四岁的小青梅也落在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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