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芮有过一瞬间的恍惚。
此时谢随已到她身前,用沾满斑斑血迹的手将她的手握起来。
虞芮手里被迫执起利刃,有些难以置信,“这些百姓…”
血染城颠,他们周围起起伏伏的,是这座城池的黎民、士兵和官贾的尸体。
“都是你杀的?”
她再也抑制不住颤抖了起来。
虞芮握起利刃的柄处,显然谢随已经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不能正常地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一味地去靠近虞芮手里的利刃,仿佛能得到某种程度上的解脱。
明明知道这是殷宛眉想要她看到的,虞芮还是没办法抽身而退。
利刃轻易穿过他的胸膛,他从她身上脱落跪地时,耳间响起一声:
“恭喜宿主,即将完成任务。”
不,不对,她哪里来的系统?
这不是真的!
定是殷宛眉下的圈套。
虞芮的手上和身上也沾染了血迹,她也不知道那是谢随的,还是谢随所杀之人的。
但她注视着的时候,突然间的醍醐灌顶。
如果这些无辜之人是死在前世谢随之手,那么,她应该能阻止这些。
原本她早死了,一了百了,可是现在她还活着。
她生,便绝不会放任谢随去做这样的事。
怀里的男子不再挣扎,他的身躯似乎痉挛似的颤了颤,然后如同被安抚后的惊鹿,慢慢温顺。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一滞之时,笼罩着这片天地的混沌在微红中始开。
虞芮醒过来的时候,侍女们进来,说她已经足足睡上了三个时辰。
“想必是郡主舟车劳顿累极了,方才老夫人醒来,我们想禀报郡主,见您休憩便没有通传。”
虞芮起身,脑袋因过久的梦魇有些沉。
她轻轻揉了揉,“带我去见祖母吧。”
庭院中央,萧瑟寒风之中,几株牡丹正□□绽放,姿态极妍。
见虞芮目光放在几株陌生的花上,玉钏道:
“是姜大人送来的,听说老夫人老家牡丹花最富盛名,命人悉心栽培后每三日送来新的,来给老夫人养心。”
虞芮闻言不置可否,只道:“冬日牡丹,姜大人有心。”
走至近前,眼前淡紫色衣衫,发髻银白的老人,正俯首看花。
她指尖颤了颤,不敢呼吸,伸手道:“祖母,嫣嫣回来了。”
细看,模样竟然又苍老了许多。
祖母执手,泪眼相看,嗓音颤着如同珍珠抖落在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互相寒暄几句后,祖母拉着她的手去看钟意的那几株牡丹,虞芮几乎脱口而出,“魏紫姚黄?”
祖母会心一笑,“祖母看,这花好,送花之人更是好。”
“祖母打听过了,此人早年中状元,为官清廉正直,如今正是御前红人,与你年岁也相差不大,是个青年之才,对你也有心,若是祖母日后走了,此人…也是一个可堪托付的。”
虞芮看祖母这么说,也只好将实情相告:“姜大人和嫣嫣小时候学堂时便认识了,嫣嫣一直把他当成宽厚温和的哥哥看待。”
“祖母,嫣嫣想让您长命百岁。”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变成见到的最后一面,没有人能长命百岁。
古氏勉强挤出笑意盈盈,慈爱无比,“祖母长命百岁,一直陪着嫣嫣长大成人…”
在庭院看了会儿花,古氏便需回屋歇息,虞芮无事便亲自搀扶着往屋中走去。
只有她们两个人走在前面,下人们隔着一段距离慢慢跟着,她便和祖母有了独处的一段时间。
祖母此时突然开口:“我这一生,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便是将你放在身边养。”
话说完,便摆了摆手让下人上前搀扶住,“祖母这里无需担心,为了祖母,你是龙潭虎穴也都去闯……祖母有这些够了。嫣嫣,为自己多打算打算吧。”
虞芮听见这话,便知道祖母是知道自己和虞府断绝关系的事情,还有可能是连去寻药的事情也知道了。
她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自己。
她从来都是缺爱的孩子。
若是祖母走了,世间谁来爱她。
虞芮的手还保持在搀扶的姿势上,祖母淡紫的身影却离她越来越远。
作罢放手,吩咐人仔细照看,她沿着游廊一路回了厢房。
祖母说,要让她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她有什么打算。
自从知道系统,明白大夫人做的事情,认清侯爷父亲的本质,她便无可奈何般走上了这条路。
她已经和虞府脱离关系,那么大夫人做的那些事情便牵连不到她的身上。既然如此她便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虞芮还记得大夫人私藏在明瑟庄园的赃银,也是她第一次的发现。
但实际上却是谢随先发现后,并转移走了。
那么除了她已经掌握的庄园、寺院、赌坊,如果还有剩下的,虞芮觉得应去谢随那里问问。
便是找不到,也是能提供些许思路。
“明珠,去世子府。”
世子府外,面孔熟悉的刘管家打开门,却告诉她们:“世子殿下已奉陛下召入宫内了,郡主殿下有何要事?”
“不是很重要。只是想亲自问问世子一些事情。世子回来后烦请管家来郡主府告知。”
虞芮觉得谨慎一些还是有必要,这件事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
虞芮回郡主府。
晚些时候,宫内传出来风声。说是,世子和姜大人在宫门打了一架?
不知是谁最先传出来:就在紫雀朱红宫门,门口侍卫全都看见了,两人剑拔弩张,争执得互不相让。
虞芮不太担心。
便是真的,姜明初是文臣,谢随应该不会吃亏。
……
皇宫,养云居。
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将鱼食撒向池塘。
旁边一众侍从,此外还有一白一暗两个气质格外出众的男子。
鱼食抛向池塘,却并没有鱼的影踪。见此,谁也没有提及已是快要入冬的气候。
皇帝用丝帕净了净手,慢悠抬首,“鱼潜深渊,吃食引诱,这天气却冷得它们都不愿意出来了。”
“朕还真没想到,你能选择回来。”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穿着暗衣的男子。
那人眼眸澄澈,他瞥过一眼便略过去,“不过回来也罢,也好。”
“陛下亲旨,臣没有不从之理。”谢随答道。
他刚乘马车风尘仆仆到达世子府,便看到宫里的太监侍从身影。
当时直觉不太妙了,但是陛下有请,他定是不能推脱。
“知道朕为何这么做?”
“臣不知。”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另外一个白衣男子,皇帝示意谢随看过去。
“姜爱卿今日来贺你归京,朕才想起来,朕未见昌乐也有十天半个月。”
谢随与姜明初视线触及之际,皇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转移话题,“朕的昌乐,贵比公主,很快长大成人了。”
两人都觉得皇帝这话须细细斟酌。
谢随想的是,这番话里的意思便是在敲打他,陛下已经知晓虞芮私自离京的事情。
按照陛下的性子,居然没有动怒,已是令人惊奇。
再往下推,第二层意思便是,陛下已经看出来他与姜明初都对虞芮有意,但是陛下还没有确定好人选。
前两层他谢随想的出来,那么姜明初必然也能。
那么第三层的深意,怕是只有他自己猜的出一二。
陛下一纸圣令,命他回京终身不得归宛都,也是存了些的心思。
站在皇帝的角度上,不管虞芮看上了谁,必然只能安在洛京,别的地方,怕是陛下根本放心不下。
“朕记得,你离京时朕许过你一个承诺,现在说,想要什么赏赐。”
和前面那番话联系起来,这话,也是在提醒谢随……他与姜明初被单独召来。
陛下嘱意谁,他看得不能再明了。
他想要的马上能实现。
可是,他又记起来虞芮伤心的模样,“唉,又回到洛京了。”
他不能提虞芮。
“臣的愿望,便是能做杀父仇人的监斩官。”
皇帝有些意外。
“不错,朕准了。”又点了点头。
同姜明初离开宫城时,姜明初顿住步子在宫城门等他。
即到眼前,姜明初忽的道:“郡主的风声,是我泄的密。”
只是就算姜明初不说,谢随也能猜到。
“你也喜欢她,对吧?”
姜明初继续道,“但是最后能娶到她的人是我。”
语气十拿九稳,仿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谢随本不想理这个疯子,但是去路却被拦住。
姜明初本质上一个儒派文弱书生,根本拦不住,只不过他懒得动手。
“姜大人。”
“圣贤书读多了,知不知道好狗不挡道。”
他语气极尽平淡,却总有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姜明初白衣下脖子梗红了一圈,依旧硬着语气说:“不知道,又如何?”
情绪压下,继续笑着道:“你如今已经回不到宛都,承不了位,又无兵权,就不该困着郡主。”
似乎是姜明初说的都是事实,谢随闻言顿了顿。
“与你何干。”
他对姜明初保持着表面上的笑意,语气更加戏谑。
“难不成,郡主不要我了,她便能看上你吗?”
“我当然有这个信心。”
姜明初眉宇间自信起来。
姜明初此时侧了侧身,谢随便趁空走了过去,“那姜大人尽管试试。”
谢随回府后,便听到了管家来报:今日郡主来找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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