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垒看着许聿眼中的倔强,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清醒。
五年了,他习惯了这个人在自己羽翼下的各种情绪,却第一次面对如此明确的,指向分离的坚定。
所有强硬的,习惯于掌控的本能都在胸腔里叫嚣——直接把人扛回去,锁起来,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明白谁才是他的归宿。
但就在冲动即将淹没理智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炸开:这不是需要外力解决的商业危机或街头冲突。这是许聿的人生。
他清晰地看到,许聿眼中那种决绝,不是在闹脾气,而是在争夺一样他陈垒或许从未真正给予过他的东西——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自我”。
他想起八索的话——“情感黑洞”。
自己一直以来的守护,是否在无意中成了遮蔽许聿自我阳光的高墙?强行带走他,不就等于亲手掐灭那簇刚冒头的,名为“我”的火苗。
逼不得。
这三个字像冰水浇头,瞬间压下了他所有的焦躁与冲动。
陈垒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是克制后的平静,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态:“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他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将脱轨的列车拉回既定轨道。
“不要。”
许聿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后退了半步,脊背微微抵住斑驳的墙壁,像是在坚守着无形的阵地。“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我家不就是你家。”陈垒陈述着一个他以为不言自明的事实。他提供的一切,不早已将他们紧密捆绑?
“不是。”
许聿摇头,眼神里是罕见的清醒和痛楚,“高小婕离开,是因为你看重工厂胜过她,她不愿只当附属品。我呢?哥,外面所有人都觉得,我许聿是你捡回来的挂件,离了你什么都不是。”
他扯出苦笑:“说实话,我以前……好像也挺安于这个设定。依赖你,听你的,好像天经地义。”
他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吐出积压已久的郁结:“可当我发现,我会因别人一句‘相亲’就慌得口不择言,根本承受不住你一个认真的吻……我才真的怕了。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对往后一点信心都没有,我算什么?我凭什么站在你身边?哥,你告诉我,如果没有‘陈垒的许聿’这个头衔,我到底……还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话语混乱却尖锐,剖开的,是血淋淋的自卑与迷茫。
“所以,我不会跟你回去。”许聿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至少在我真想明白‘我是谁’之前,不会回去。”
蓝牙耳机里,还一直在追踪的八索冷静的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啧,典型自我认知混乱,这孩子怕是进入叛逆期了。”
“闭嘴!”陈垒烦躁地掐断通讯。他需要集中精力,应对这片情感雷区。
“许聿,你知道我从来没觉得你是累赘或挂件。你就是你,我……”他顿住,怕过于直白的词会吓退这只受惊的猫。
“十分喜欢的……弟弟吗?”许聿替他接话,嘴角是比哭难看的苦笑,“可我不想只当你弟弟了。但我更怕……要不是弟弟,我还能是什么?我配是什么?”
“不,”陈垒斩钉截铁地否定,向前一步,目光灼灼,“我喜欢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不是情话,而是胸腔里轰鸣已久,在此刻彻底确认的事实。
许聿却像被灼伤,猛地摇头:“不!在我捅破那层纸之前,你,我,我们谁都没真正确定过!那只是混沌的依赖和习惯!所以,分开一段时间吧,你回你家。”
他抬手指着荒凉的老宅,语气依旧坚定:“这里,当年签完卖房合同,我私下找到买家,用那点见不得光的私房钱又盘了回来。手续可能不那么光明,但它现在,法律上、事实上,都是我的地方。不是你的。”
他不但拒绝回归,还要将陈垒从这处联结着过往,暗藏他隐秘情感的“巢穴”驱逐。
陈垒看着他眼中的决绝,那力量陌生而强大。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艰难违背本能的决定——战略撤退。他目光沉沉,看了许聿几秒,重新评估这片复杂的“情感战场”。
最终,他缓缓点头,语气克制:“好。”
这个“好”字让许聿整个怔住,眼中闪过难以置信……这么容易?!
“你可以留在这里。”陈垒继续道,语气转而务实,如部署一个项目,“但约法三章:一、手机保持畅通,让我能找到你。二、锁好门,闲人免进。包括刚才那种‘垃圾’,都不准再放进来。三,”他停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思考可以,逃避免谈。你想明白了,主动来见我。这个问题,必须共同解决。”
他没给许聿反驳的机会,深深看了他一眼,要将他此刻的身影刻入心底。然后,干脆利落转身,大步离开院子。
引擎声远逝,没有回头。
院子彻底安静,风吹荒草。
许聿独自站立,背靠冷墙,看着合上的木门,心里空落落的,并无胜利的喜悦感,反被更庞大的茫然吞噬。他好像……把唯一温暖的光源亲手推开了。
*
驶离的车内,陈垒面色冷峻,重连八索。
“八索,他留在老宅了。盯紧周边监控和异常信号。还有,查清楚那宅子产权的具体情况。”
“另外,”他敲了敲方向盘,“把他可能接触的所有‘参考答案’——比如高小婕那边——先礼貌‘屏蔽’。他现在需要独立思考,不是病急乱投医。”
挂断电话,陈垒握紧方向盘。暂时撤退,是为更稳固的占领。给予寻找自我的空间,不等于放任自流。
他得让许聿自己长出“骨头”,而他陈垒,永远是承托那副骨头最坚硬的墙。等待,是最高级别的战略。
无奈,他只能离开。
不过,他还是交待了亚彬叔,给许聿续上水电,还有,帮他整现宅子。他不仅要保证安全,更要让他在相对舒适中,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寻找自我”。
只是,许聿,他需要多长时间呢?
这深沉的守护,终点在哪?
自己,又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才离开,他就满心满眼,全是那个倔强而又脆弱的身影……
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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