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国,言府。
两位少年纵马而来,门房见了忙迎上去接下二人手中的马鞭。
“堂兄!那懦夫分明技不如人,您怎能将这名额拱手相让呢!”年幼者赌气,似是怒其不争。
行在前头的公子倒是不甚在意,只道:“不过一次剑客大比罢了,于言家无害无利的,何必较真?”
“可您也不该在最有利的时候认降啊,不知道的传出去,还以为我们言家家主胆小如鼠呢!”
“说便说了,反正言家不缺这一项污名。”
“堂兄!”
言泽气得不轻,他发誓要冷落家主一个时辰。
女使正好为言亭换上长衫,后者正预备去寻长姐下落,回头便见小弟一个人面壁赌气。
他不由得轻笑一声,故作不解道:“这又是谁,惹得咱们言二公子不快了呀?”
言泽不理他,自己立下的誓言,打碎了牙也得忍着!
“既然阿泽心情不佳,那阿姐亲手烙的酥饼,可只有我享受的份咯。”
“言清默!!”言泽高举双手,作势就要扑过去。
“阿泽。”
一声不冷不热的呼唤将他从短暂的失智中唤醒,身子一顿,下意识地就往旁边罚站去了。
言亭看过去,端正地行了一礼:“阿姐。”
言泽随后跟着也行礼。
都说言家富埒陶白,乃雍国之首,可家主言亭却是极阴之命,绝无妻嗣。反观长女言惊寒命格强硬,性情更是精于算计,一步步将言氏扶到了如今这个地位,不可谓不违常理。
如此,言惊寒乃言家实际话事人便成了共识。
言惊寒瞧着他们二人,悠悠道:“方才行过东市,听闻阿亭于剑客大比中得了榜二,而那榜首是前日里风靡京城的一位蒙面侠客。”
“是啊,堂姐。”闻言,言泽又忿忿不平,“本来堂兄可以夺魁的,那什么什么侠客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于人前,也不知堂兄为何要让。莫非,是要照顾他生得丑陋不成?”
“他人阴私之事,不可评判。”言亭知他气极失言,又生怕言惊寒因着此事又要动用家法,绞尽脑汁也不知如何去圆,“我只是……”
言惊寒摆手,道:“我对此不感兴趣。”
“啊?”言亭言泽面面相觑。
这位长姐平日里最是严格的,今日这是……被夺舍了?
“阿亭,你随我来。”她只落下这一句,便入了内堂。
直觉告诉言亭,不会是好事。
“成亲?”他望着手中婚书,霎时血液逆流,“还是与那侯府世子?阿姐,您这是在同我玩闹吧……”
“我像是那么闲的人吗?”言惊寒放下手中茶盏,静静地看着堂下立着的言亭,“九年前雍昌大战,司奕侯战死,长公主殉情,绵康郡主手持重兵,陛下断然不会为滦世子觅一位良缘,而阿亭你命中便无妻嗣,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言亭默然,顿觉婚书上的两个名字格外晃眼。
侯门断嗣则滦家可活,此话确实有理,但……何人问过他们二人愿意与否?
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道:“无论如何,我信阿姐。”
摇扇微微一顿,言惊寒故作轻松地叫他下去准备大婚事宜。
言泽早早候在卧房门前,见他失魂落魄地归来,忽觉不合时宜地退避三舍。
言泽决定找一位知情者商讨商讨。
结果府中问了一圈,不是满头雾水就是将“不可说”三字挂在脸上。
言泽:打哑谜?人与人之间该有的共享精神呢?
晴天霹雳便是有如此大的力量将人折磨得身心俱疲,言亭灭了烛火卧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眠。
他算是明白了幼时隔壁那位姐姐所嫁非人的心境了。
是的,嫁。
滦府怎么说也有个侯位,言氏不过商贾,在外人看来,似乎还是言氏占了好处。
倒是无人在意他可还满意。
言泽终于知晓了一直困扰他的逸闻,在他目送言亭上花轿这天。
言惊寒立于他身侧,道:“别愣着了,迎客去。”
言泽依旧神游天外。
言惊寒轻轻一推,没反应。
言惊寒猛地一推,他险些跌下石阶去。
“堂姐……”
“别瞧我,滦府如今腹背受敌,此次联姻算是双赢之局。”
言泽欲哭无泪:“我原以为只是堂兄要娶亲,欢喜地筹了好些钱要作贺礼的。”
“上缴吧。”言惊寒认真地提了个建议,“有我在,丢不了。”
言泽脸色更难看了。
不远处喜婆来喊,说迎亲队伍到了外院。
言惊寒催着不情不愿的言泽去招呼客人,自己则退到后院去盯着言亭。
以他的身手,要想逃婚还真有可能。
可她的信任还是有效的,至少言亭并不配合地穿上了那身红衣。
滦府出于对新人特殊性的考虑,并未依照平常的嫁衣设计,更多的是以男子婚服为样衣制作。
瞧着,也不突兀。
“绵康郡主品行端正渊清玉絜,她教出来的世子也定然是位良人。”她覆上言亭双肩,为他戴上玉冠,“阿姐希望,你莫忘了昔日见闻。”
思及此,言亭身形一颤,旋即便听他开口问道:“阿姐是为大计?”
“也是为你。”她答得极快,旋即又觉话语中的漏洞,试图遮掩道,“世俗之人对你的婚事本就议论纷纷,此番也不必在意。”
可言亭却从镜中捕捉到她的异样,试探问道:“阿姐,见过那位世子?”
言惊寒抬眸,与他在镜中对视。
“不曾。”
她如是答道。
言泽便是在此时闯进来的。
“堂姐!喜婆说滦世子前日驯马时摔伤了腿!”
三人对视,言泽登时陷入尴尬境地。
“那今日来的是何人?”言惊寒似乎毫不在意,取过摇扇就坐在桌前。
“好像,是绵康郡主。”
滦思,司奕侯与长公主之女,因三年前立下战功,被封为绵康郡主,取国祚绵长、康定安乐之意。
言亭垂眸,把玩着腰间悬玉,道:“既是滦府之人,便无异议。”
闻言,二人皆望向他。
“一个武将世子,驯马摔伤,足可见其无能,这种人也不知皇帝老儿在忌惮个什么劲儿。”言泽轻声嘟囔着,这些话自然落不到言亭耳中,但他余光瞥见言惊寒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浑身一阵寒气涌上天灵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默默闭上了嘴。
后者收回目光,再看言亭。
她这位弟弟本便生得俊俏,雅人深致,品貌非凡。素日里只着一身青衣便足以类比掷果潘安,红衣艳丽却不落俗套,也算别有韵味。
她垂眸:真是便宜那粗鲁丫头的弟弟了。
府门外等候的滦思鼻尖一酸,只得忍住不让自己失态。
两侧围观百姓纷纷驻足向往此间盛景。
“诶诶,到什么时辰了?新妇出来没?”
“别急别急,人家毕竟是嫁了个家主,怎么的也得安排完族中事务再行礼节啊。”
“欸,各位仁兄,你们在等什么呢?”
“外乡人?你还不知道吧,司奕侯世子今日大婚,娶得便是这言家家主!”
“等等等等,可晚生分明记得,言家家主不是那位命格有异的男子吗?”
“是啊。”
“啊?两位男子?成亲??”
“害,坊间早有世子克妻传闻,他们俩怎么能不算是一对天作之合呢?”
……
滦思紧了紧马鞭,抬眼望向那些个说风凉话的人。
滦郡主目中无人、蛮横霸道,可是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等恶名的威慑力到底是足的,闲言碎语霎时便听不见了。
“欸,瞧,是言家家主出来了!”
有心人的一指,方才淡漠下去的人潮又猛地涌了上来。
言泽送言亭出了府门,滦思趁时下马,又朝里望了一眼。
言惊寒便站在正堂前,与她四目相对。
虽说把两位弟弟拉入棋局有些不妥,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也还算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二人相识一笑,各自远去了。
言泽目送队伍离去,转头想寻言惊寒踪迹,却只得了一座空堂。
司奕侯府。
一路上聚了不少闻名而来的百姓,更有许多带着帷帽未出阁的女子在嘤嘤啜泣。
若非那恶毒的命格之说,言亭又会是多少少女的闺阁情郎呢?
当然,如今也不存在这等假设了。
滦思未接红绸,只取了一根玉兰枝引他前行。
言亭透过盖头,盯着靴子出神。
那两侧的云纹,还是言惊寒亲手绣的,虽不美观,却是这位不善言辞的姐姐最大的爱意。
喜堂中伫立着一道红色的身影。“峻锦。”滦思叫住那人,他连忙转身,却吃痛一声,“叫你小心点,废了也是你活该。”
“不过小伤罢了,我心里有数。”滦霖夜回了句嘴,继而瞧向面前这位与他身量相当的“新妇”。
他自喜婆手中取过红绸,与言亭一同跪在两尊牌位前。
“爹,娘,今日孩儿携新妻拜堂,惟愿爹娘泉下有知,祝孩儿万事和睦。”言罢,二人深深一拜。
言亭抬眸,虽瞧不真切,可那伫立的两道牌位却是实实在在地震人心弦。
万事和睦?但愿吧。
拜堂,入洞房……一系列事项一气呵成。
而此刻,言亭便坐在喜床边,等着所谓新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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