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小心地推开,滦霖夜打发走了所有凑热闹的人。
“呼。”他坐在桌前,几口冷酒下肚,心中烦乱的思绪才勉强理清了些。
再看言亭,只安静坐着。
掀盖头,饮合卺酒……
两人平静甚至有些木讷地完成了所有步骤,要是忽略在见到对方真容时二人微微的愣神的话。
“你先休息吧。”言亭让出一条小道。
“那你呢?”
“我可以睡耳房。”言亭放下喜扇,“想来这场婚事也不过凑合一场。相伴着过完这一生,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滦霖夜眉眼一颤,未曾言语。
言亭见他没有举动,也就当是默认,于是动身去取被褥。滦霖夜欲上前阻止,但双腿就是不听他使唤。
“等一下。”他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走向言亭,夺过对方手中的被褥,“去衣柜里,给我寻件衣物。”
“夜已深,去何处?”
“不用你管!”他低哼道,使得言亭一愣。滦霖夜似觉有些许不对,但道歉的话又徘徊在喉间,发不出声。
“愣,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过日子吗?妻子不用服侍夫君吗?”
“哦……哦。”
滦霖夜有些别扭地转过头,接过对方递来的衣物,一走了之。
离去时,言亭还未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房中已然寂静无声。
良久,他轻笑一声,可到底,他也不知是为何而笑。
清溪楼,坐落于东市西北方向,是整个国度人员流通最繁盛之地,便连专门设立以接待别国使臣的城凰寺也自叹不如。至于此间楼主,据坊间传闻,是一位女子,但不知名姓,世人只唤其为“九先生”。
“我说世子大人,你一不失恋二不失位的,买什么醉?”
“要你管。”说着,滦霖夜又饮了一口。
“行行行,不过买醉也不用一股脑地灌,小心伤肝。”刘谌蹙眉,夺过半壶烈酒。
“多嘴。”滦霖夜一把推开身边的人,伸手就要去抢。那人见状,直接一掌推开他的脸: “不行,不能再喝了,再喝你吐我身上怎么办?我这绒锦可贵着呢!”
“刘楚文!”滦霖夜直起身子,“衣服重要兄弟重要?”
刘谌也丝毫不怕,昂首挺胸道:“仁义最重要!滦峻锦啊滦峻锦,新婚之夜来这喝闷酒,你不会是因为上次剑客大比,对你这位新娶的夫人生了畏惧之心吧。”
“不可能。”滦霖夜甩过头,“一个表面君子,剑招厉害又如何,不也还是个榜二。”
“说得好听,你可是榜上无名啊。”刘谌揽住他的肩,挑衅道,“世子大人。”
“起开。”滦霖夜十分不耐地推开半个身子倚在自己身上的人,“这不得亏了我这位好舅舅,千防万防的,生怕我会一点武去行刺他似的。”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刘谌也不嫌事大地插了句嘴。
滦霖夜没理会他,起身便迈步离席。
“你去哪?”刘谌放下酒,连忙叫住他,滦霖夜转头一笑,曰:“小爷我去寻花问柳!”
话未尽,面前的木门便自己打开了。门外只站了一位男儿装扮的玄衣女子。
“阿,阿姐?”滦霖夜恨恨看向身后的刘谌,后者赶忙装作无事地移开目光。默默地瞪了一眼,暗骂了句“白眼狼”,转头又对上滦思那吃人般的眼神。
可她并未对方才的出言不逊有任何的谴责,只淡然道:“明日早朝后,带清默去见见那老家伙。”
言罢,滦霖夜乖巧地点点头,却只得了一道决绝的背影。
而刘谌见他如此,也忍俊不禁道:“吃瘪了吧,早些便让你回去陪夫人了。要是等言家来讨公道,你可就真的名满都城了。”
滦霖夜黑着脸,轻切了声,抖了抖衣衫便下楼去了。
刘谌自小窗见他离开清溪楼后,默然起身,从一处暗口登上三楼。
清溪楼明面上只开放两层,底层作酒肆,二层便作乐坊,有大大小小包间数十。
而三楼只有两个房间,一间供会谈,名“修雅”;一间供休息,名“修情”。
刘谌敲了敲修情室的门,未等门开,便道:“九先生,世子已经回去了。”
里头人也未有面世之意,只留了句:“知道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是。”
滦府。言亭正睡下,便觉瓦肆之上似乎有些许声响。他屏气敛息,伸手试图触碰佩剑。
门被轻声打开,滦霖夜轻手轻脚地走进。
只听长剑出鞘声,一把透亮的剑便抵在了他的脖子旁。铁器传来透骨的冷,滦霖夜有些尴尬地开口道:“那个,是我,滦霖夜。”
闻言,言亭眉眼稍缓,收回了长剑。
月光洒进屋子,照亮两人的半边脸庞。
“世子大人回府也这么……鬼鬼祟祟?”言亭上下打量着他,轻笑道。
滦霖夜干咳了一声,解释道:“我虽为世子,也是家主,本世子乐意鬼鬼祟祟。”
姑且算他有理吧。言亭将剑挂回原处,拢了拢衣衫就预备睡下。
“那个,明日随我去面圣。”滦霖夜眼神飘忽,像是不知如何面对这位新娶的夫人。
言亭却觉得好笑,又坐起身子,借着月光看清了他澄澈的瞳眸。
“世子大人在夫人面前,也需要藏拙吗?”
滦霖夜一惊,竟是忘了自己腿上有伤的“事实”,猛然退后三步。
“不必紧张,我知晓今日婚宴时有两名密探在暗中窥伺。”言亭淡然道,“我也无意于你们皇族恩怨,但下次世子大人要做这戏,还是少动用轻功为好。”
“你……”滦霖夜语塞,挣扎几番后只留下一句,“你,早些休息。”
言亭见他落荒而逃,忽而觉得有些乐趣。
出了门,一阵凉风拂面而来,滦霖夜不禁搓着双臂保暖。如今已入了秋,七月流火,有些凉意也是难免。
有些后悔没多要床被褥了。
他揉了揉鼻头,又往书房而去。
次日,言亭早些便醒了,本想着去给滦思敬个茶,怎么说也是为人弟夫,礼数还是要尽的。
“你做什么?”滦霖夜正巧在院中,见他行过,不自觉问道。
“为郡主奉茶。”他也如实答了。
“阿姐不在府中。”
言亭没说什么,只招呼着女使们退下。
此间又只剩下二人,滦霖夜又陷入了自我尴尬的境地。
“待会我们……”
“世子大人有腿伤,不如今日便舍去骑行这一项,你我同乘一驾,如何?”
见他安排妥当,滦霖夜也只得颔首称好。
不知怎的,言亭似乎极其擅长,照顾他人?
可他分明比自己还小上一岁呢!
车驾内空间有限,二人便不得不摩肩擦踵的。
早市也算得上热闹,人来人往的叫卖声足以淹没他二人的窃窃私语。
“我虽不了解皇族秘闻,但凭长公主与郡主之事也不难猜,咱们这位陛下对侯府,应当是怀有戒心甚至忌惮的。”言亭率先打破这份沉默,“密探之事,姑且可以理解,但世子昨夜所为,不怕被陛下知晓吗?”
“不怕。”滦霖夜嗤笑道,“老头的小密探没有多大耐心,这么多年了,本世子甚至都能当街指出他们俩。”
言亭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你不怕路上有密探?”
他看似无心地看向轿帘外,“又或者,我是密探。”滦霖夜忽的收起了笑,看向对方的侧脸。
言亭忽的感觉脖子上传来了凉意。
“你说你是密探,那我便试上一试。”滦霖夜靠在他耳边,一把明晃晃的短匕便架在言亭颈上。
“呵。”言亭轻笑着拿开短匕,“你信?”
“不信。”滦霖夜答得倒是快。
“……”言亭下意识低下眉眼,“你如何知晓?”
“直觉。”
二人四目相对,信任似乎在这一瞬间疯狂生长。
“相信直觉,可能不是好事。”
“但你,不是我夫人吗?”
言亭倏地移开目光,街上行人匆匆而过,他们几乎没有时间与精力来探讨这辆豪华的马车上,坐的是怎样的人物。
“世子大人,下过农田吗?”
滦霖夜被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父亲带我和阿姐去过前线,那时我们也会同几名农夫下地。”言罢,他又问道,“怎么忽然提及此事?”
“没什么。”言亭收回目光,又笑着看向他,“怨不得陛下要忌惮滦家,听起来司奕侯,比他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像是平地惊雷,滦霖夜惊得要去堵他的嘴。
“素日里我要只敢喊两句老头,你这也太大胆了吧!”
言亭却是巧妙握住他覆在自己唇上的手,笑道:“怕什么,侯门自有武将风骨,我又是世子夫人,自然也不能屈居他人之下啊。”
“你……”
“世子与郡主虽为皇族后嗣,却也只能在暴政中苟活,难道不愿反抗吗?”
滦霖夜算是知道阿姐为何要自己娶这样一位夫人了,敢情这首富之家,也是心思不纯啊。
确认了对方战队,他似乎寻到了主心骨,再不复方才的焦急模样,轻声道:“夫人所言有理。”
二人相视一笑,转眼又开始高声论起入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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