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出众的白兰公爵并不知道有关自己的谣言已经越传越离谱,但有一件事他能够确定,就是自己“人手单薄,不会引起多少注意和戒备”的计划已经全面落空了。
其实这并不能完全归咎于公爵错估形式,完全是因为两个大陆之间的差异比他预想的还要大。
潘尼格拉的中央集权已经臻于成熟,虽然王国之间偶有摩擦,但基本不会出现大规模战乱。
而在复杂的形式下,多伦的各个王国即使是在非战争时期,对流动人口的盘查也比他们预估的严格很多。
德维特一路上都非常低调,除了吃住之外并不讲究排场,离开马车的场合也会用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谁都没想到西里亚科奇每个城门都会有士兵详细盘问和登记,并不得蒙面进入王城,防止间谍混入。在他不得已揭下兜帽后,那个小兵居然直接看呆了,异常的举止吸引了他的同僚,虽然他迅速拉上了帽子,店长和希弗士都尽可能快速地签完所有文书,但直到他们的马车穿过城门,还能看到不少闻讯挤过来想要看热闹的人。
另一方面,自己的脸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这一点连德维特本人都没料到。作为衔着银汤匙出生的贵族世家继承人,其实他出现在普通民众视线里的时间非常少,哪怕是巡视自己的领地,大部分人也不敢抬头直视他的脸。至于在贵族间流传的、他从小就听厌了的赞美,公爵一直认为多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贵族间浮夸的吹捧风气。换句话说,他知道自己长得好,但没想到会好到这个程度。
眼看形势开始混乱,进了城后希弗士当机立断,把两辆马车和大部分行李都留给了店长,自己和全副武装的公爵离开队伍,混入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中。
昏暗的汽灯周围不断有飞虫打着旋飞来飞去,被熏得发黑的木头梁柱上几只蜘蛛匆匆爬过,正下方几个壮硕的男人围在一张方桌旁玩牌,他们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汗味,和两个伏在桌旁围观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空气中弥漫的劣质麦芽酒、煎鱼和奶酪的气味混在一起,会令任何一个稍微体面的贵妇人拒绝走进这家小酒馆一步。
但店里的其他顾客显然毫不在意,他们三三两两坐在角落里或者低声交谈,或者也凑了一桌赌局,现在还不到晚上8点钟,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还有不少人刚刚熄了淬炼铁器的炉火,关上谷仓的门,匆匆走上街头,寻找一个消磨时间的所在。
一个穿着灰扑扑斗篷的男人也被酒馆正中的粗野赌局吸引了,他的通用语不太流利,但玩牌的技术却不错,只花了五个铜板就大赢了一笔。块头最大的铁匠尼特今晚却输惨了。
“你是哪儿来的?外乡人。”尼特狠狠地盯着对方洗牌的动作,只要让他发现——哪怕一点点儿出千的苗头,他发誓,一定要把这家伙的脖子像拧鸡子一样拧断。
外乡人耸了耸肩,用蹩脚的通用语说了一个地名,尼特从来没有听说过。
“啊,是不是‘佛那比’?”一个围观的女人根据他的发音猜测:“我有一个远方姑妈就嫁到了那里,非常非常远。”
外乡人点点头,冲她一笑。
说句实在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有一双褐色的眼睛,身材也不错,胡子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乱糟糟的,身上也没有尼特他们那种汗臭味儿,手气更好,赚了不少。
如果不是个外地人,缇娜更想做他的生意。
可惜……尼特这群人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家伙。
他似乎是个玩牌的高手,接下来又赢了两局。聚集在桌边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丰满的女人一屁股坐到这个外乡人身边,紧紧贴着他的胳膊。她的年纪不小了——至少要比缇娜大个五六岁,虽然妆足够浓,但在酒馆昏暗的灯光下还是掩饰不住她眼角的疲惫。
“缇娜,你的对头又来了。”一个男人起哄:“玛婷达,早点睡吧,今晚缇娜在这里呢,我看她的指甲修剪得很锋利!”
缇娜掀了掀眼皮,没搭腔。
玛婷达也许受欢迎过,但女人的青春从来都是既短暂又残酷的,现在有她缇娜在的地方,谁会多看玛婷达一眼呢?
几个认识她们的男人都嗬嗬笑了起来。
这个女人八成越来越混不下去了,才会连底细不明的外乡人都顾不上,急不可耐地想要勾引一把。可笑,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里已经不是她该待的地方了?
缇娜涂得很艳丽的嘴唇撇了撇,剜了马婷达一眼,而对方也不甘示弱地回蹬她——缇娜恶意地想,她应该等在门外,看看午夜之前能不能交上好运,骗到一个神志不清的醉鬼。
外乡人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推开玛婷达,但也没有顺势搂过她的腰,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自己手里的牌上——他又赢了。
“看来我身边,有胜利女神。”他的语速很慢。
缇娜心里一动,咯咯笑道:“你的手气怎么这么好,是不是出千了?”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凝固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外乡人困惑地眨了眨眼,好像缇娜语速太快,他没听明白。
“别胡说。”一个个头特别高的男人恶声恶气地说,但眼睛却盯着那个外乡人。
玛婷达挑衅地看了一眼缇娜,心里却有点紧张,但她身边的外乡人一直坐得很稳。她听懂了“胜利女神”这个词,这表明对方并不反对自己坐在这里。
可惜接下来的一个钟头外乡人的手气却有好有坏,在尼特以为他会一鼓作气把外乡人手里的钱全部赢回来的时候,对方却罢手了。
接着,他做了一件出乎人意料的事。
他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表示要请在场所有的男人喝麦芽酒,女士喝一杯葡萄酒,并特别说明要给他的‘胜利女神’玛婷达额外一份浓汤和面包。
因为他很实在地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出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家伙身上确实没有钱了——而他的衣服确实也没有什么值钱的配饰,只得爽快地放他离开赌桌。
玛婷达似乎很喜欢他,低声问他要不要去散步,那个男人却指了指赌桌,表示他想继续看下去。
尼特的手气似乎被外乡人还回来了,他开始赢钱,酒馆里的人也越来越多,连野狗和一个看起来像流浪儿的孩子都混了进来,仗着自己的个头小不会引起注意,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运气好的话就能捡到掉落在地上的面包碎片。
但好运通常很难持久,很快就会有女士尖叫起来,大声谴责他弄脏了自己的裙摆。肌肉虬结的酒馆老板气势汹汹地从吧台后出来,毫不客气地连人带狗都推搡了出去,还顺带踹了几脚。有个瘦巴巴的孩子似乎被踹到了肚子,忍不住蹲在门外大声咳嗽起来,但酒馆里没有一个人朝他多看一眼,除了那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外乡人。他看了一眼那个孩子,似乎有点不忍心,吃力地从拥挤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外走。
反正他的口袋已经被掏空,尼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赌桌上。倒是玛婷达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了一句那些小崽子都是装的,不值得同情之类的话。谁也不知道外乡人有没有听懂,总之他还是走了。
缇娜嗤笑了一声。
“提起你的裙摆追上去怎么样?反正他买的面包也足够让你陪上一整夜了吧?”
玛婷达眼睛一竖,厉声说:“少管闲事,缇娜。”
“哦,抱歉,是我估计错误了,应该是三个晚上?毕竟你从三年前起就贬值得厉害了。”
周围的人都放声大笑,玛婷达的脸涨得通红,丰满的胸脯气得一起一伏。
但她没有起身离开。
如果是平常,缇娜懒得针对玛婷达,但今天晚上不一样。
缇娜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面对明显落魄的玛婷达,那个男人并没有表现出像尼特他们那样放肆嘲笑的态度,甚至稍微维护了她,这种尊重女士的态度几乎有了点上等人的风度——但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缇娜也为对方没有多看自己一眼,而是对玛婷达如此亲切而感到不悦。
女人就是如此复杂而矛盾的生物,但总的来说,缇娜还是不希望这个奇怪的外乡人死的,所以才在他不断赢钱的时候提示了他一把。如果他再继续高调下去,那么等他独自离开酒馆的时候,尼特他们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拖到暗巷里,直到明天早上,才会有早起的送水人发现西里亚科奇的角落里又出现了一具谁也不认识的尸体。
真是个傻男人。
缇娜心想,大概年纪还很轻,心肠太软。不过提早离场也好,被那些和野狗为伍的小瘪三骗一把,至少性命是无忧的——谁都知道西里亚科奇里每一个看起来无家可归的孩子都有可能来自一个肮脏的骗子组织,他们会利用自己年幼的体型和外貌优势专做一些坑蒙拐骗的坏事,但来自外地的人可不知道。
所以这些傻瓜活该上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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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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