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TK娱乐办公大楼灯火通明，公关部和法务部所有员工被临时召集回来加班，罪魁祸首是一名昵称为“还我妈生脸”的网友发布的一篇帖子。
距离发帖时间不过一个小时，“还我妈生脸”已经登上热搜榜第一，词条后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紧跟的热搜是“TK娱乐泯灭人性”、“TK强迫未成年整容”、“FNG出道位作假”，甚至连TK娱乐副总裁秦醇的大名也跟着上了热搜。追TK旗下艺人的都知道，公司运营方面秦醇占大头。
发帖者称自己是TK娱乐的练习生，曝光TK娱乐逼迫旗下练习生整容、陪酒，以及天价的违约金。
娱乐公司的经济合同里最不缺各种隐形条款，练习生整容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为塑造良好的形象，大家多少都会做一些项目，但这篇文章引起公愤和激烈讨论的点在于最后那小半句话——
包括未成年。
发帖者附上了相关合同内容、聊天记录以及她本人整容失败的照片。
眼睛部分打了马赛克，鼻子异常地高挺红肿，鼻翼两侧还带有不规整的疤痕。看过这张照片的人脑子里都会默契地得出一个结论：
她毁容了。
看手术单上的年龄信息，女孩今年才十八岁，令广大网友唏嘘不已。
评论区全在抱不平：
【求TK倒闭教程。】
【建议严查，未成年整容犯法。】
【抵制无良企业！！！】
“联系几个关系好的营销号、狗仔，让他们多发点几个当红小生小花的通稿，看能不能把热搜压下去。”
“无论好坏。”
发号施令的男人正是“喜提”热搜的秦醇，三十出头已经坐到了副总的位置。
秦醇看着鸡飞狗跳的公司，眉心突突直跳，大声嚷着：“法务部的起草的文件呢！”
“在这儿，副总。”
助理何旭忙不迭递过法务刚发来的文件，纸都还热乎着。
两分钟后，秦醇把文件啪地摔在桌上：“我要的是明确的解决方案，不是一堆我看不懂的专业术语！以为水作业呢！”
看完他更恼火了，扯着嗓子吼了声“滚”。
会议室外的员工听到这声怒吼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埋头处理手上的工作；会议室的所有人更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等待这位年轻气盛的副总发话。
秦醇烦躁地搓了把脸：“上次帮公司胜诉的是哪家律所？”
他愈发觉得自家法务是一群吃干饭的，每次遇到事都是先发布个狗屁声明。声明有什么用，舆论靠哪边倒才最有用。话说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练习生，胆敢公然和公司叫板。
“权御律师事务所。”
何旭记的很清楚，那个案子他们打了两年多，特别难打，期间换了三个律师。
秦醇摆了摆手：“联系吧。”
何旭面露犹豫，认为凌晨两点半这个时间点怕是不太合适。
“愣着干嘛？去啊！”秦醇看着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踹两脚。
何旭连忙退出会议室联系去了。
一个小时前，碧海湾公寓。
林霁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个小时都没能睡着，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手机。
屏幕亮起，她本能的眯眼，模糊中看见好几条微信消息和一通未接电话。
看清消息后，她整个人彻底清醒，立马去看热搜，然后回拨过去。
林霁语气严肃，“这样做太冲动了，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不会有比我的脸更严重的后果了。”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女孩的心如死灰。
林霁是一名心理咨询师，与她通话的女孩是她的来访者，TK练习生，蓝沁姿，也是“还我妈生脸”账号的主人。
蓝沁姿在TK的练习时间长达五年，一年前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出道失败。选秀结束没多久她又做了整容手术，效果并不理想，她因此患上了严重的情绪问题。
因为付不起违约金，蓝沁姿一直没能解约，也不能找别的工作，于是她想到利用舆论来报复TK。
很明显，文章起作用了，TK此时深陷舆论风波。
林霁虽不了解娱乐圈，但她知道，即便蓝沁姿句句属实，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甚至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引火上身。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那就做吧。明天下午三点记得来复查。”
她不愿以一个权衡利弊的局外人身份去劝她，只默默祈祷事情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嗯。”
从业几年，林霁一向与来访者的关系点到为止，私下除了病情外加几句寒暄不会过多联系。
第二天，林霁只等来蓝沁姿的电话。
TK不愧是大公司，快速查到了IP地址，锁定是蓝沁姿发的帖，效率也极高，律师函都写好发给她了。
蓝沁姿出身于五线城市的小县城，父母做的都是基层工作，对娱乐圈知之甚少，她能求助的人只有林霁。
林霁匆匆赶到TK，在大厅看到了蓝沁姿，她没问太多，只是轻拍两下她的肩膀。
刚成年的孩子独在异乡打拼，收到律师函，怎么会不害怕。
TK的接待室，蓝沁姿如坐针毡，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承认昨晚是一时冲动。她现在害怕了，她赔不起违约金，也不想坐牢。
何旭敲了敲副总裁办公室的门，“秦副总，蓝沁姿到了。”
里面的人懒洋洋道：“知道了，一会儿过去。”
“李律师，你继续看，我先去会议室看看是哪个傻逼发的帖。”第二次合作，两人也算是熟络，秦醇说话也就不那么拘束了。
那位律师认真的翻看着文件，闻言冲他点头应了一声“好。”
秦醇打进门起，眼睛就一直盯在林霁身上，自动忽略了旁边戴口罩的人。
女人没什么表情，穿着一件米白色大衣，妆容很淡，似乎匆忙中简单涂了支橘调的口红就赶过来了，扎着温婉的低马尾，精致的五官一览无遗，美得让人舍不得挪不开眼。
秦醇揶揄道：“你是蓝沁姿？不说自己毁容了吗？”
面对男人的口无遮拦，林霁不动声色地在心里鄙夷。考虑到现在的局势，她站起来主动伸出手，露出礼貌的笑容：“秦副总，您好，我是蓝沁姿的姐姐，林霁。”
秦醇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就近捞了把椅子坐下，扬着下巴看她，“那怎么一个姓林，一个姓蓝？”
林霁淡淡道：“表亲。”
看着丝毫不慌的林霁，蓝沁姿心生佩服，不愧是心理咨询师，像回答午饭吃了什么一样自然，不过她为什么要谎称是自己的表姐。
“你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儿吗？现在全公司都在为了这个傻……你妹妹造的谣忙上忙下，你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多大的损失吗？”
林霁不满他的态度，但态度依旧平和，有理有据。
“我知道妹妹给贵司添了天大的麻烦，让TK现处于舆论刀尖。至于她是不是造谣，我想您心里很清楚。出道战，沁姿每次排名都在前五，怎么偏偏在出道日掉到了第八，刚好卡在出道位的下一个？”
她的目光从秦醇身上挪开，身子往后靠了靠，随意地望着前方，“有没有逼她整容，您心里也清楚。”
来的路上林霁搜了很多关于TK的新闻，出道位背后一定存在暗箱操作。蓝沁姿的粉丝替她申冤，各种鸣不平、维权，但都被公司视而不见。后来，有网友传蓝沁姿整容失败，导致很多粉丝跑路，还有粉转黑的。因为她们觉得自己押错了宝，蓝沁姿出道不成，现在能不能继续待圈里都是个问题。
林霁继续从容不迫地说着：“TK在沁姿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整形的前提下逼她接受手术这是事实，并且我们有证据可以证明，强迫她签风险承担书的时候甚至都没成年。现在她想解约，你们却让一个受害者赔那么高的违约金，这不太合适吧。”
桩桩件件，办的没一件人事。
蓝沁姿的眼眶慢慢湿润，从今天她走进TK的那刻开始，她就在忍。她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插在胸膛的那把刀就深一分。
秦醇看着林霁平静地“愤慨”完，不以为然地笑了。
“呵。证据？只凭你们的聊天记录？说来说去不就是赔偿没到位？整容失败这谁能预料到？难道有人按着她的头逼她上的手术台不成。要怪就怪她倒霉，她不愿意就别签啊。赔偿金才几个钱，”秦醇收起二郎腿，一只手在桌子用力地拍了下，“你知道她一篇帖子让我公司损失了多少钱吗？！”
叩叩。
林霁还没从刚刚的无耻发言反应过来，望向门口的人时，浑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直到秦醇出声，她才回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精英气质，只是那头长发给人不怎么着调的感觉。发丝的长度刚没过脖子，翘起的弧度不知道是自来卷还是烫的。
秦醇起身站到男人旁边，漫不经心地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律师，有什么冤什么苦找他说去。”
临走还不忘对林霁抛个媚眼，“林妹妹，期待下次见面。”
“哎呦，我草。”秦醇勾搭得太过入迷，没注意身边人的脚，差点把脸摔在地上。
律师轻轻说了声“抱歉”。
“直接谈吧，你们想怎么解决？”林霁开门见山，丝毫不怯地和律师对视。
那律师看向蓝沁姿：“我想，我应该跟她谈，而不是所谓的姐姐。”
女孩连忙低下头，躲在林霁身后。
他问：“方便摘个口罩吗？”
林霁忽地怒了，质问道：“李承竹，你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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