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连空气都静止了。
蓝沁姿惊讶他们两人竟然认识，更惊讶的是，她从没见过林霁如此情绪激动的一面，印象里，林霁虽然客气但很耐心温柔。
被骂的当事人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女孩应该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不然也不会随时随地都戴着口罩了，但他需要确认她的脸。
见两人如此排斥，李承竹没再勉强。
“律师行业现在这么不景气吗？TK你都愿意来？”任谁都能听出，林霁的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男人表情没太大变化，冷静地和她解释：“首先，我不是TK娱乐的法务，是秦副总从权御律师事务所请我来的；其次，请你不要带入过多个人情绪；最后，每个人每家公司都可以请我提供法律服务，钱到位就行。当然，如果你有需要，欢迎随时联系我。”
说着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林霁看也没看一眼那张黑色卡片，“说吧，要怎么样你们才不会起诉蓝沁姿。”
“很简单，她本人录制一个道歉视频，说明整容是因为竞争压力太大导致的容貌焦虑，纯属个人意愿，与公司无关。之所以发那篇帖子，是因为整容失败，一时冲动，再加上没能成功出道，所以在网上捏造证据企图抹黑公司。公司也会发布声明，说明私下和解，不会追究蓝沁姿的责任。事情结束后，蓝沁姿与TK再无关系。另外，公司愿意给她五十万的补偿金。”这是李承竹想到对双方都好的解决方案。
蓝沁姿怒目圆睁，死死盯着李承竹，如果照他说的做，那么自己这一年以来受的折磨算什么。
林霁眼神变得茫然，觉得面前的好像是一个陌生人，与她印象里的，除了样貌，其余全对不上。
让受害者向施害者道歉，还要对施害者感恩戴德，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林霁没有一分退让的意思：“律师见过那么多人心险恶，我相信你一定清楚真相。”
白白解约还给五十万，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李承竹手指轻叩着桌面，“很多情况下，真相不是最重要的，双赢和利益才重要。若她执意解约，就得按照合同内容赔付违约金。接受和解，还能拿五十万，起码短时间内不用为生计发愁。”
“谁的利益？TK的利益？还是……”林霁直直盯着他，似乎想透过眼睛看清他的心，“你的利益。”
李承竹轻飘飘道：“大家共同的利益。如果TK执意告蓝沁姿，她打不赢的。”
一个出道失败的练习生和业内知名经纪公司杠，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他的方案，虽然违背了蓝沁姿的内心，但却是实打实对她最好的方案。
林霁问李承竹：“这么笃定你会赢？”
她侧脸看向蓝沁姿，她知道，蓝沁姿犹豫了。
林霁抿抿唇，“我们再考虑一下。”
李承竹：“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
TK股价暴跌，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发声明。
李承竹看到了蓝沁姿那双称得上漂亮的眼睛，里面装满了脆弱和恐惧，他挪开眼看向林霁，“晚上八点前给我答复。”
起身把桌上的名片抽起，直接递到了林霁面前。
林霁不情不愿接过。
时值立春，A市的风依旧刺骨，进出TK的人大都穿得单薄。
林霁和蓝沁姿在TK楼下等车，距离晚上八点，还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
看着TK进进出出的人，林霁感慨，明星还真是抗冻，她拢了拢大衣问身旁的人：“想吃什么？我请客。”
“都行。”蓝沁姿这会儿没什么胃口，满脑子都是和公司的事。她站在风里，双手死寂般耷拉在身侧，像是感觉不到冷。
林霁把手从口袋里抽出，牵起蓝沁姿冻得僵硬的手，惊讶道：“手这么凉？”然后自然地放在手心里不断揉搓。
“前面不远就是A大，那儿附近家羊肉馆味道不错，我以前经常去吃，带你尝尝吧。”
看着女人春风般的笑容，蓝沁姿露出浅浅的笑，点点头，这还是她认识林霁两个多月来第一次和她这么亲密地接触。
这个时间段羊肉馆里的人不算多，有大半的空位，再晚一会儿怕就要坐满了。
林霁知道，蓝沁姿不习惯在外面吃饭，不敢在陌生人面前摘下口罩，但这道心里鸿沟，她必须跨越。
慢慢来吧，林霁想，反正时间总够用了。
两人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蓝沁姿坐在最里面，不容易被注意到。
等菜间隙，蓝沁姿猛然站起来，盯着收银的位置。
林霁跟着看去，疑惑道：“怎么了？”
蓝沁姿紧盯着那里，似乎在一直确认什么，坐下后失魂落魄。
那收银的没什么特别的，是个女孩，年龄看着倒是和蓝沁姿差不多大。
林霁猜：“你认识？”
“嗯，以前一个宿舍的，她叫宁一洛。”
*
碧海湾公寓，林霁和蓝沁姿正在吃刚从店里打包的饭菜。
蓝沁姿慢吞吞说着有关刚刚那个女孩的事。
“宁一洛比我早进公司两年，大我三岁，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我。我16岁那年有段时间体重不稳定，一直被带教老师批评。我开始节食，有时候一天都不吃饭。免疫力跟着体重一起下降，我得了严重的湿疹，身上被抓得大片伤痕。晚上难受的时候，是一洛姐一直陪着我不让我抓，每天晚上给我擦凉毛巾，为了让我舒服点。”
蓝沁姿嗓音渐渐染上哭腔，“一洛姐参加过两次出道战，都失败了。过了一段时间，她突然说自己不想努力了，想回家继承家业。她离开公司之后，我们联系得也越来越少。”
蓝沁姿直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宁一洛会放弃，她是她见过最努力的人，每天第一个到练习室，最后一个走，是生病打着吊瓶也要看练舞视频的人。
林霁问：“你们解约金不少吧？对于大部分人来讲，算得上天文数字。如果这个女孩家里真的能拿出那么多钱，现在又怎么会在餐馆收银。”
蓝沁姿也觉得奇怪，宁一洛平时看起来确实不像家庭非常富裕的样子，她拿起手机给宁一洛打了电话，等了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通。
“喂......一洛姐。”
“嗯，是沁姿啊。最近还好吗？”
“还好，你......”怎么样。蓝沁姿她被打断。
“调整好心态，我相信你……先不说了，我现在在忙哦。”
对面的声音刚传过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听到对面嘈杂的声音，蓝沁姿更加确定了刚刚羊肉馆见到的就是宁一洛。
“先吃饭吧。”林霁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气氛有些沉重，蓝沁姿脑子一团乱，她明知道要决定是否接受和解，但一直不受控制地在想宁一洛的事。
等两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林霁问：“那个女孩什么时候离开的TK？”
蓝沁姿：“半年前吧。”宁一洛并不知道她的事，两人虽然在同一家公司，但是这两年各自都在准备出道，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林霁抽了一张纸巾擦嘴，扔进垃圾桶后，在手机翻起相册，然后递给蓝沁姿看，“这是去年十月份在那家店的拍的。”
蓝沁姿放大照片，看到了角落的宁一洛。
林霁说出自己的猜想：“也就是说，解约后没多久她就已经开始打工。一种可能，她家里前脚赔完违约金，后脚就破产了，这未免太过凑巧；还有一种可能，她对你撒了谎，离开TK，另有原因。”
明显第二种可能大一些。
蓝沁姿也觉得可疑，谁都可能放弃，唯独宁一洛不会。
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才会放弃坚持将近十年的梦想。
名片被林霁夹在指间，“我刚查过了，TK的律师很有名，赢过好几场难缠的大案子。”言外之意，如李承竹所言，蓝沁姿的胜算不大。
蓝沁姿了然，余光瞥向黑色的手机屏幕，鼻子高耸在脸上，那道疤痕在黑屏上依旧醒目可怖。
有了那五十万又怎么样？她的梦，已经碎了。
对于蓝沁姿来说，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如踩在碎片上，放手一搏。
“我不接受和解，我没错，我不要道歉。”
蓝沁姿态度决绝，她绝不退让。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坐牢，她能接受得了，何况在这之前，她连活都不想活了。
林霁并不知道蓝沁姿得想法，以为她是咽不下这口气。看着蓝沁姿坚定的目光，她垂眸，思考几秒后说：“好，我帮你找律师。”
林霁开始收拾碗筷，她对蓝沁姿说：“你洗漱完休息吧，我一会儿还有工作要做。”
蓝沁姿的出租屋今天到期了，林霁决定收留她几天。
输完那串号码，林霁没直打过去，而是发了短信，言简意赅。
林霁打开电脑，页面还是半小时前搜索李承竹的。
她点进文章，浏览完内容滑到最下方评论区，点开那条点赞数最高的评论，
“这律师就是一个为虎作伥黑心律师”。
下面有着几十条回复。
【不过确实厉害，多次力挽狂澜[赞[赞]]】
【这么激动，难不成你也被资本家压榨过？】
【给这么多无良企业辩护，也不知道他晚上能不能睡好觉】
【到手律师费上百万呢，你就别操心人家了，管好自己吧！】
……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消极诋毁的声音，林霁撑着下巴陷入深思。
那些案子基本都是被告，还都是从道德层面看起来不怎么好的人。
李承竹为什么给那些人辩护？
她想不明白。
成年人的选择是多因素的，她不想随意评判一个人的职业，不过亲耳听到李承竹那些满腹利益的言辞，她是既愤怒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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