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手机接连响了四声,她有些诧异。
这人为什么不一条一次性说清?这一连串地发,有种审讯的感觉。
最后一句怎么听怎么别扭,她想象不出李承竹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林霁斟酌几秒,选了个靠近真实意图的答案:叙旧。
算是吧,她想。
李承竹:行啊
李承竹:既然是你想叙,那你选地方
林霁被他的三言两语整晕了,明明是要问正事,怎么他一说,感觉变了味道。
自己莫名被动起来了。
霁:锦茗
李承竹疑惑,怎么都爱去这地儿。
李承竹:行
霁:几点下班
李承竹:?
李承竹:还有十分钟
霁:一起去,我在楼下咖啡店等你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你和向宁聊到现在?
林霁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醒他:还有七分钟
李承竹:行
他又发来一条:帮我带杯冰美式
霁:OK
关闭聊天框后,林霁心里嘀咕:刚刚下来的时候怎么不买。
她在前台点完单,看着两人的聊天,觉得有些乱了套。
这对话……真的是需要叙旧的关系吗?
八年没联系,重逢第一面是在针锋相对的职场,两人分别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私下联系,双方却都不客气,又是蹭车又是蹭咖啡的。
“女士,您的冰美式好了。”
“谢谢。”眼看时间差多了,林霁提着咖啡出去等,顺便预约位置。
李承竹很快收拾好东西,看了眼时间,在门口照起了镜子。
他对着镜子,两只手在头上抓来抓去,可是怎么抓都不满意,索性用小皮筋扎起来,提起大衣就往出走。
“老——”大,张慧招呼都没打完整,因为李承竹实在太快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老大卡点下班。
什么事这么急啊,张慧不知道。
林霁刚打完电话,就听见路边的车鸣了一声喇叭。
车窗缓缓下降,林霁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她慌乱挪开视线,朝着车走去。
林霁坐上副驾,伸出一只手:“咖啡。”
李承竹接过放好,瞥了她一眼,提醒:“安全带。”
锁扣声落,帕拉梅拉汇入车流。
车内有一股清冽的味道,淡淡的、沉默的、熟悉的,像落雪的味道,不仔细闻是闻不到的。
女人上车后,这味道愈来愈烈,但两人都没有察觉。
车内暖风吹得人晕乎乎的,林霁在想,不出一会儿,冰块就会融化了吧。
她头微侧,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李承竹,头发扎起来,倒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五官褪去了少年气,变得更加清晰,眉梢冷峭,唇边总是似笑非笑,显得既和善却又虚伪。
像蓝沁姿说的,多了一股邪气。
车子穿过天桥,掉了好长一个头。
林霁忍不住问:“得掉头,怎么不让我去对面等?”
李承竹漫不经心瞧了一眼窗外快要落山的暖阳,没作声。
驾驶座的人若有所思,车是新提的,副驾还从没坐过人。以前他的副驾不是没女人坐过,但现在……说不上什么感觉。
下班高峰期,半小时的车程硬是被拉到了一个小时。
一个漫长的红绿灯路口,李承竹慢悠悠喝着咖啡,冰块几乎全部融化,褐色液体滑过口腔,留下苦涩的味道。
一路上,林霁大都是盯着前路,两次打开手机也只是看时间。
“你经常喝咖啡吗?”林霁突然问。
李承竹回:“还行。”说实话,咖啡这东西挺苦,他没多喜欢。到底能不能提神,他不知道,与他而言,更多的还是心理作用。
又是一个红灯路口,男人瞄了两眼窗外,随口问:“你和向宁聊什么呢?”
林霁沉默,毕竟现在他们站在两边战线,她相信李承竹知道原因,顺着他开的头说:“听他说你们是大学同学。”
李承竹脸色一僵,握紧了方向盘。
夜幕渐渐落了下来,车里的氛围也变得凝重,谁也没再开口。
进入包厢后,李承竹挑眉,“两个人,还用得着包间?”
林霁并不适应李承竹现在这副不时就打趣的模样,忽的拉开了刚好不容易建起的熟悉。
她突然就不想问了。
她扯出一个笑,心不在焉:“嗯。”
李承竹看出她的不对劲,敛起散漫的姿态。
这间包厢是方桌,桌子不大,两人坐在对面,或多或少都有点无所适从。
林霁自顾倒着白开水,称不上宽敞的房间响起哗哗的水声,短短几秒,脑子里闪过几幅两人年少时相处的画面。
每一幅都像手里的这盏玻璃杯,被明亮的吊灯穿过,在桌上投射出漂亮的金色光带。
精致的玻璃水壶落在桌面,发出“嘭”的一下清脆的声音。
她突然又想明白了,这场饭局不正是为了叙旧吗?她只管问,至于能不能得到答案,那就看李承竹怎么想了。
不管当初他是什么原因不告而别,她都理解,她只是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因为李承竹不是无缘无故就会断联的人。
林霁吞了一口水,问:“当初不是学的计算机,怎么现在当了律师?”
李承竹毫无波澜,语气像是在超市结账时那样平淡:“半路发现不感兴趣,就换了专业。”
期间服务员来上菜,林霁心想,他果然不想说。
房间再次剩下两人,林霁问:“那你又是怎么到的人大?”
“复读了。”李承竹直迎上女人的目光,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复读?!”林霁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好端端他为什么会复读。
李承竹交叉着双手,赶在林霁追问前说:“这种情况下,人一般都有不想说出口的理由抑或是……苦衷?说出后免不了会引来同情……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同情。”
林霁心里清楚,想了想说:“同情在所难免,可朋友会多一分。”
“朋友”两字瞬间让李承竹心中一紧,他抬眸看她:“多一分什么?”
“心疼。”林霁就这么直接言明自己还把他当朋友。
一瞬间,欣喜、感动、惊讶交织在一起,他复读后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在A市读大学,他没刻意找过任何人,也没刻意躲过谁。
再次遇到林霁他很意外,说实话,她变化挺大的,成熟大方,印象里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可能是工作的原因,人也较从前也更为庄重,还有点不苟言笑。
不过,她的真诚和重感情看来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林霁的真诚对于他们这种在你来我往、分不清真假话的职场,难能可贵。
李承竹笑了,这回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悦,扬唇懒懒道:“你还拿我当朋友啊?”
“怎么?难不成你不仅一声不响地离开,还单方面和我们绝交了?”她反问。
“那当然没有。”他立马回答。
林霁弯了弯唇,举起杯子,“那我们就还是朋友。”
李承竹意会,抬起杯子和她一碰:“承蒙不弃。”
那种尴尬紧张的氛围终于消失,她调侃:“新发型不错。”
李承竹摸了摸头:“是吗?”
他的动作与昨天不近人情的模样完全是两幅面孔,林霁知道他也放松下来了,大家都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至此,两人话算是说开,至于李承竹复读的真正原因,林霁也不想刨根究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各自心里都愉快不少,开始进入主题:叙旧。
林霁问:“向律师怎么看到你还挺惊讶的。”
李承竹:“可能他觉得巧吧。”
林霁:“巧?”
李承竹擦了擦嘴说:“他所在的景胜律师事务所就在我们权御的楼上,一个22层,一个23层。”
林霁笑着说:“而且两家律所还是对家。”
这是向宁告诉她的,景胜的老板曾经是权御的创始人之一,随着律所的壮大,大家的经营理念也不同,于是他离开权御,还在楼上开了一家律所。大家默认,他这是挑衅。
李承竹点点头,“没错。”
林霁八卦道:“那你们是朋友吗?按理说你们之间应该是充满硝烟的,可他却很欣赏你的样子。”
李承竹没说话,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好一会儿却说了句不着调的话,“可能因为我太强了。”
林霁努努嘴,“还真不谦虚。”
李承竹笑了笑,问:“孙汝雪还跟着祁悦吗?”
林霁点点头:“她在财大的时候就到处融资想创业,毕业后在A市资开了经济公司,现在公司只有祁悦一个艺人。”
林霁、孙汝雪、祁悦、李承竹、冀南川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在同一所高中,祁悦比他们大一届,音乐生转型演员,短短几年,已经从流量小花成为实力派,拿了不少奖项。
李承竹垂下眼睫,表示认同,他不以前怎么关注娱乐圈,这两年替经纪公司打过不少案子,或多或少也有点了解。都传祁悦的经纪公司老板和她关系匪浅,全公司的资源只给她一个人用,是孙汝雪的话,那一点都不奇怪了,那可是骨灰级迷妹。
李承竹:“冀南川呢?”
“他一路读到了博士,现留在A大当老师了。”
林霁再提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当年信誓旦旦说读完大学再也不踏进学校一步的少年,最后竟然成了五人中读书读的时间最长的,还当了教授。
李承竹不由得诧异,随即低声闷笑:“南川还是这么让人惊喜。”
林霁跟着笑:“是啊,好像是因为女朋友才留校的。”
李承竹眉毛忽地一挑:“女朋友?”
“对啊,都快结婚了呢。”
李承竹不作声,放下手里的筷子。
林霁又说:“大家基本都常在A市,以后可以常聚。”谈及此,她脸色倏变,不经意扯了扯唇,似是慨叹老天的无常,“原来即使在同一座城市,两个人不刻意见面,也是遇不到的。”
李承竹心里认同,轻轻挑眉,“现在不是遇见了吗?”
林霁喃喃:“是啊,遇见了……”
这顿饭吃得还算平顺,不论是谁,和故人不期而遇自然欣喜。
饭局靠近尾声,林霁接了一个电话后,一直捧着手机,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哄乱,听起来像是一群人喝醉了,临别还在高谈阔论。
林霁下意识皱起眉头,却顾不得看门外的情形,因为李承竹似乎一直在看她。
男人目光如炬,唇角微微翘起,被发现后唇线绷直,喉结滚动了两下,随后眼神落在一旁。
职业使然,林霁本能去猜那一举一动是什么意思。
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在说着四个字: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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