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白无客教扶沿音乐。白无客先吹了一曲《折杨柳》,接着开始手把手教扶沿。
扶沿对此颇有兴趣,学了几天,已经能吹好羌笛了。白无客日常站岗,扶沿陪他一起,并在一旁练习吹羌笛,白无客听着旋律,时不时指导一番。
二人一同站岗,白无客给扶沿讲述他来玉门关的经历,二人聊起了古人镇守边关、血战沙场之事都感慨不已。
浅学学了三个月,扶沿终于将音律学会,并且能够吹奏整首《折杨柳》曲。
雪尽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一转眼,寒冬已然降临。扶沿在白无客的指导下,又学了《梅花落》一曲。
寒风凛冽,扶沿穿好棉绒大红斗篷,和白无客站岗时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白无客看着他,于心不忍,道:“行润,你先进去吧!不用在此挨冻!你并非戍边将士,何必受这罪!进去吹奏羌笛。”扶沿冻得浑身哆嗦,只得点点头。
白无客站在玉门关上,望着关外,白雪皑皑。扶沿吹起了《梅花落》。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站了一天岗,白无客休息时和扶沿聊起了当年打仗之事。
扶沿道:“老哥你打过多少仗?”
白无客笑笑,道:“说来惭愧!只有一次!当年一来玉门关,我就上战场了!原以为是去送死的,没想到最后我却杀了敌军数人。”
扶沿道:“说来听听。”
白无客摘下腰间佩剑,道:“就是这把剑,当时上战场,我心里慌得无法形容,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我拔出剑,乱砍乱刺,砍到了七八个敌人,随后我越砍越起劲,当时两军激战,杀敌越多越好。直到鸣金收兵,双方各自回来,当我看到一袭战袍满是血汗之时,才知道不仅砍杀敌人,自己也不曾受伤,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那一仗,敌军战败,再不曾来犯玉门关,而我却此生都难忘!耳边时常萦绕起战场上的呐喊声,战场上的画面历历在目!想来已过二十余年了!”
扶沿感叹不已,又道:“老哥,你何时可回故乡?”
白无客笑笑,摇摇头。半晌,道:“归期安可知?老死边关,亦是宿命。”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是深夜。白无客睡着了,扶沿辗转难眠。平时总是将那件无法诉说之事深深藏在心底,自己离家这三四年里,不知家中——家中亦无事可说,顶多那些人嚼嚼舌根、嘲笑讽刺。不过他不在天水,说什么也听不见,眼不见心不烦。
次日,扶沿被狂风呼啸声刮醒了。此时天已大亮,白无客早就起来站岗去了。
一转眼,又过年了。边关的过年很朴素,加件新衣裳,加餐饭就算是过年了。扶沿算了算,过了年,来边关五年了。
白无客道:“过年了,来,喝一杯!”扶沿笑道:“老哥,逢年过节,也和你们没有多大关系了!”
白无客苦笑道:“是啊!也就多了一些荤腥!”二人举杯。
晚上,白无客吹了一曲,扶沿道:“老哥,这首曲子,以前从未听你吹过。”
白无客点点头,道:“这是我新创的曲目——《铁马踏》,一来,表达戍边之苦与边塞环境恶劣,而来,描述战争激烈和带给黎民之苦。”
扶沿道:“总之一个字——苦!”
二人同时长叹一声。
白无客继续吹奏羌笛。
扶沿在一旁望着玉门关外。关外狂风大起,黄沙漫天飞扬。关内火把照亮,火焰也被狂风吹得摇曳不定。
新春新年,双双而至。白无客又教扶沿新曲,两人亦师亦友,扶沿道:“老哥,难得有你这样一个忘年交!”
白无客笑道:“老弟,我对你也是相见恨晚!戍边二十几年,没想到还能遇到知交!还能向我学习音乐,总算让我在这孤苦不堪的边境得到些许宽慰!”
扶沿道:“老哥,能遇到你,我来边关,也算值了!”
二人说着更觉得心酸苦楚,玉门关的狂风实在太大了,刚刚正要流出的泪水,一下子又被吹回去了。
一晃又是几年,白无客又病倒了。扶沿便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白无客心酸落泪。
扶沿道:“老哥,哪儿不舒服?”
白无客摇摇头,道:“老弟,看你这么忙里忙外的照顾我,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扶沿道:“别这么说!我们这忘年交还这么见外吗!”白无客道:“老弟,谢谢你!”
扶沿端来药,道:“别说那些了,先喝药吧!边关风大,环境恶劣,多注意才是!”
白无客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也该走了!”扶沿一听这话,心里一惊。
白无客道:“谁又能逃得了一死!不过早晚的事!”
扶沿道:“老哥,一次生病而已!”
白无客摇摇头,沉默片刻,接着道:“老弟,我已将毕生所学——音乐及各个曲目传授与你,此外也别无他事了。”
接着取出羌笛,道:“这支羌笛,我今日赠你,但愿你不要嫌弃!”扶沿道:“这——这是你心爱之物,怎能轻易送出!”
白无客道:“只有你配!可愿收下?”
扶沿郑重点点头,双手接过羌笛。
白无客会心一笑,道:“再吹奏一曲!”
扶沿道:“老哥你要听何曲目?”
“《梅花落》。”
扶沿吹起《梅花落》,白无客面带微笑,听着听着,或许病重太累,白无客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白无客醒来,已经不知是何时了。
扶沿道:“老哥,你醒了,来,吃饭了!”
白无客看着饭菜,毫无胃口,无以下咽,只得摇了摇头。
扶沿道:“来,喝点清粥。”
白无客喝了几口,完全喝不下,摆了摆手。
扶沿道:“老哥,现在感觉如何?”
白无客道:“浑身无力,只是连累你了!”
扶沿道:“别这么说!”
白无客道:“老弟,我现在精神点,再和你说说话,以后没机会了!”
扶沿心知:这是回光返照了!依旧道:“老哥,等你病好了,我们再秉烛夜谈!”
白无客笑道:“好!”
扶沿扶起他,在背后放好垫子,白无客背靠软垫,道:“老弟,你来边关这些年了,有空了还是离开吧!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走走,何必在这戈壁滩上苦苦耗着!”
扶沿道:“这里有你这位忘年交,我舍不得离开!”白无客笑笑。二人说了很多,却暗自心伤。
随后白无客病情急剧恶化,没几天就病逝边关了。
扶沿顿时泪如泉涌。戍边战士将其埋在荒漠,连个墓牌都没有。
扶沿跪在荒冢前,抹泪道:“可怜无定河边骨,死后谁知是何人!”说完连拜三拜。
此时,秋冬交际,狂风吹起黄沙,直迷得人睁不开眼。扶沿急忙退回关内。站在关上,在此望向关外,吹起羌笛。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新春之后,扶沿再去拜别白无客,白无客一走,扶沿又从光明落入了黑暗,整日无精打采。
一整个冬日,白无客的墓冢被狂风吹得已经不成样子了,幸亏扶沿用一圈石头围住才辨认得出来。白无客在世时,二人说得最多的就是相见恨晚,而今……
扶沿跪在白无客墓前,又说起了往日之言,连拜三拜。起身并吹奏了《折杨柳》、《梅花落》、《铁马踏》三曲,曲罢,扶沿转身离去。
一步三回头,扶沿终于离开了玉门关,也告别边关。
想到白无客曾说道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走走,何必在这戈壁滩上苦苦耗着,扶沿想来想去,想到了南方!
南方他从未去过,正好可以去走走!这一去正要见识见识南方之景!
扶沿的那匹马也早已老死边关,这次,扶沿只得徒步而去。
一路南下,扶沿穿过黄河,又来到长江边,决定顺江而行。于是买了一条小船,在江上观景随行。
说到此处,司空溯终于明白了一切。而扶沿早已哭成泪人。司空溯拿来热水,道:“行润,来,洗把脸。”
扶沿道:“子游,我去南方最大的收获就是你!”司空溯道:“我下江陵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你!”
扶沿道:“当时,你我的心情如出一辙,我看你撑着竹筏在江上漂流,并没有发觉,直到我看见了你的神色!”
司空溯道:“神情黯然,目光无神!”
扶沿点点头,道:“正是!”
扶沿洗完脸,倒了水,二人终于睡下。扶沿说得太多了,不一会儿就睡了,睡得很熟。司空溯却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夏日夜短,不多时,东方开始发白了。司空溯去了趟茅房,即使是夏日,凌晨之时,凉气依旧重,司空溯这才有了一些睡意,回屋倒下,随之渐渐入睡。
正午时分,赤日炎炎,菜地里的菜叶子都耷拉着脑袋,蜜蜂忙得不亦乐乎,麻雀吵吵闹闹。司空溯被吵醒了,一看都正午了,急忙叫扶沿起床。
天气太热,二人因为昨夜之事,都没睡好,中午饭也没胃口,只喝了一点绿豆汤。
扶沿道:“子游。”司空溯道:“怎么了?”
扶沿摇摇头,司空溯道:“还有何事?”扶沿道:“无事。我家,你可还满意?”
司空溯莞尔一笑,道:“甚是满意!此乃我之幸!”
扶沿拿出羌笛,吹奏《梅花落》,司空溯聆听,一阵凉风拂过,满院花香,带走无数暑气,让人身心舒畅。
蝉鸣此起彼伏,骄阳更是不减,晒得院子里的砖块烫脚,麻雀刚一落下就飞走了。
司空溯扇着扇子,昏昏欲睡,扶沿吹累了,躺在长凳上睡着了。司空溯手握玄玉扇也睡着了。
晴空万里,炎热的夏日午后,又是一片沉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可怜无定河边骨,死后谁知是何人!”原句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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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音乐难得知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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