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未一直都知道赵和徽和成昏一行人对阿芷有成见， 也知道他们一定会找机会让阿芷名正言顺的出局。
所以，他故意往阿芷身边放了一个白宇的人，想着如果阿芷一着不慎，还能借本就不干净的秘书来换些许转圜的余地。
他原本以为阿芷碰上了三个负责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前段时间叁趁紧急通知他东陆资金周转困难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群人要对阿芷下手。
那时候作为底牌的柳井才刚被找回来，情况不怎么乐观，需要人日夜看护。
他和昊宇还得分出精力来应付穷追不舍的警方和白宇，实在是无暇顾及到阿芷这边。
他只得作壁上观，没能给阿芷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令他没想到的是，阿芷不仅通过秘书搭上了白宇的线，拿到了股份转让协议，还借力打力反将了成昏他们一军，让对方不得不暂时咽下这一口气。
尽管阿芷不出意外背了锅，但是，她却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这让季未觉得，让她代替昊宇来东陆，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因为就目前形式看来，阿芷的加入不仅不会拖后腿，甚至还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同时，他也可以放心去做他认为更重要的事。
至于阿芷是怎样做到的，他不会去过问，因为对于他们这一类人来说，只要结果对了，过程再怎么不堪，也都是可以忽略的。
不管今天结果如何，阿芷都会平安无事，因为季未一定会出面保她。
今天这一出，是刻意演给成昏和赵和徽他们看的。
季未先一步离开了，让昊宇送阿芷回去。
阿芷的身上很脏，头发乱糟糟的，右边脸上还有两道不规则、约莫一指长的刮痕，渗出来的血液早已氧化，凝结成紫得发黑的血痂。
她怕继续流血的手指头弄脏昊宇的车，于是她死死按住伤口，不让血流出来。
她坐在后座，尽管很累，却还是坐直了身体的。
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其中一只手里还攥着自己那个屏幕已经稀碎的手机。上车以后她没再多碰过车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昊宇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这些，但他没表态，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可放在方向盘上、青筋暴起的手却出卖了他。
过了好久，阿芷终于出声打破了尴尬。
“昊哥是有什么想说的吗？你已经往我这儿看了好几次了。”
“……”
有那么明显吗？昊宇这样在心里问自己。
“这么快就让白宇松口，花了你不少功夫吧？”话刚说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两巴掌。
这语气，不像是叙旧，倒像是在质问。
这让他想起了以前刚见阿芷的时候，为了羞辱她，他给她说：“才几天不到就勾搭上了大金主，你果然是个天生的贱货。”
“才几天不到就勾搭上了大金主，你果然是个天生的贱货。”
……
阿芷没注意到昊宇的异样，只是平淡的开口叙述：“您也看到了，成理事和赵理事今天根本就没想过让我毫发无损的回去。至于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很简单，大家都只是想讨一条活路而已。”
“与您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一番事业不同，我们这种下贱的人，如果不去泥潭里摸爬滚打，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你……是在怪我？”昊宇听着阿芷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有，我不敢，我只是在提醒您。”
“提醒我什么？”
“不该想的东西别想，那是注定不可能的……”
“……”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话说出口的那一刻，车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一向暴躁毒舌的昊宇这一次却没有发作。
他知道对着阿芷发脾气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不仅得不到任何想要的回应，心情更不会因此变好，就像以前一样。
昊宇把阿芷送到小区门口后，没有立刻离开。
阿芷没管他，转身就走，连头也不回。
“阿芷”，走出一段距离了，她才听到身后的昊宇叫她的名字。
她停下了，却没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阿芷没什么反应。
“你……还在恨我吗？”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轻松了许多。
就像季未说的那样，放下骄傲去承认自己后悔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少块肉。
“都是季总手底下做事的人，恨不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阿芷反问道。
“我只是觉得，我对不起你……”
“如果是两年前的我听到这句话，应该会很开心吧。”阿芷打断了他：“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两年前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所以现在何必再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恶心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
“你果然还在恨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季总不在，就别装了，挺无趣的。”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那么久了你都不肯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我是有错，这我不否认，可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我可以改的！”
“你怎么就只看得见宁玄呢？我和他比差哪儿了？”
出人意料，阿芷没有回答。
“你总是这样，一声不吭，什么事都自己扛……”
“我以前也试图依赖过你不是吗，可你是怎么回应我的？”阿芷打断了他。
昊宇突然怔住了。
“你问我为什么只看得见宁玄，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他没你那么下作，更不会像你一样图新鲜把人泡到手了又嫌脏给一脚踹开，等到把身边的人玩腻了又滚回来装孙子，告诉我你错了，你那时候犯错只是因为你年轻不懂事……”
“我也是够贱的，明明知道你什么德行，还一次次相信你。”
“昊宇，有时候真觉得你挺不是东西的……”
“……”
昊宇目送阿芷离开了。
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连思考都停滞了。
从前两个在一起的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在昊宇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可他始终不能从零碎的记忆中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记忆里，阿芷是一个很好哄到手的小姑娘，只需要给她几块糖，再偶尔陪她说说话就好了。
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对自己满眼失望的样子？
他之前一直都以为是宁玄的问题，认为如果没有宁玄的刻意误导阿芷，那她就不会变，最多也就闹闹小情绪而已，自己再晾她两天，甚至不用哄，她自己就能好。
昊宇一直不肯承认的是，宁玄出现的时候，阿芷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阿芷自己也知道，只不过她刻意忽略了而已。
看着阿芷离去的背影，昊宇能感觉得到此刻的她和以前判若两人。
那个畏畏缩缩的阿芷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阿芷，正以一种昂扬向上的姿态，一步一步打破世俗对她的偏见。
为了省钱，她选择住在老城区的一个破旧小区里，平时上下班都得坐一个小时左右的地铁。
小区里的那些公共设施比她的年纪还大，大多锈迹斑斑，似乎碰一下就会掉下来，墙上的墙皮早已开始脱落，露出内里。
杂物堆放在墙角，看起来杂乱不堪。长椅上的漆掉了大半，但这并不影响耳顺之年的老人们并排坐在一起谈笑聊天。
杂乱无章的电线横过头顶，和长得毫无章法的果树交相辉映，谁家忘了收的被子被人用一根绳子从中间穿过去，挂在叶子已经掉完了的树上，可以说毫无美感可言，但是却又莫名的协调。
充满烟火气的灯光从别人家的窗户或者未关严实的门里漏出来，裹挟着未刻意压低声线的对话声，对于阿芷来说，那是她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幸福。
天已经快亮了，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围成一圈蹲下，叽叽喳喳在讨论些什么。
他们太过聚精会神，以至于阿芷什么时候走到他们的身后都不知道。
只见几个小孩手里都拿着画有奥特曼的卡片，他们在争论哪一个奥特曼是最厉害的。
阿芷看了看他们身上厚重如同龟壳的书包、又看了看他们身上展现出来的朝气蓬勃，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年轻好啊。
虽然她不老，可是她已经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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