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碍于有人在场,柳井只好用那只尚且完好的胳膊死死抓住被角,不让陈医生揭开半分。
陈医生楞了楞,察觉到柳井的抵触情绪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随即看向床边站着的季未,像是在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季未冲他摇了摇头。
陈医生会意,自觉这不是自己能改变的,索性后退一步,把空间让出来,转身就整理起了自己带来的各种东西,为接下来的检查和处理做准备。
之前为了方便柳井的后续治疗,季未不仅单独为柳井改造了一间卧室,甚至不惜花费重金购置医疗设备和各种可能用得到的药物,全放在柳井的房间里。
……
“那怎么行?”赵语凌脱口而出,语气中写满了拒绝。
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柳井把自己全部埋进被子里,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大有他们不走自己就不出来的架势。
赵语凌寸步不离的在柳井身旁守着,即使闭上嘴巴不说话,担忧也会从脸上表现出来,哪里还有半点冷静自持的样子。
季未也不想离开,但要是他不走,以柳井死倔的性格,他一定会一直拖着,直到他们离开为止。
……
最终,他先妥协了。
“白夫人,我们出去谈谈,也好让陈医生为柳井处理伤口,您意下如何?”
赵语凌当然不乐意。
但眼下的情况可容不得她拒绝,柳井犯浑的时候,连他亲妈都没招,更别说她了。
毕竟柳井可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格如何,倔成什么样,她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
尽管季未再急,他也不催,而是让赵语凌自己权衡利弊,看是要在这里干耗着,还是选择回避,给柳井留点自尊。
以他对赵语凌的了解,她肯定舍不得让柳井吃苦受累,更见不得柳井疼得死去活来,因为,她会心软。
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后,赵语凌冷着脸,率先走出去了,经过季未的时候,她冷冷的看了季未一眼,并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季未会意,跟着她出去了。
等走到房门口,他还特意停下来,替里面的两人关上门。
看到两人出去了,陈医生松了口气,这才把所有需要用到的东西依次摆放在操作台上,方便他取用。
做完这些,他给自己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和口罩。
“好了,他们都走了,出来吧!”他的声音温凉敦厚,带着医者特有的柔和,如同潺潺无声的清泉,让人听了心安。
柳井当然知道他们已经走了。
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来,察觉到陈医生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他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但往下拉被子的手却顿住了。
薄被挡住了柳井脖子以下的所有皮肤,这让陈医生哭笑不得。
“我是医生,对病人负责天经地义,你不必觉得为难。”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噙着笑。
不仅没有责怪意味,反而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睛,像极了一个有耐性的长辈远远观望小辈做些幼稚的把戏的样子。
“我没穿衣服……”话音未落,他就闭上了嘴,固执的扭过头去,不再看陈医生。
“我说过,我是医生,如果你不介意,我还可以给你讲讲我学生时期解剖像你一样的美少年的经历……”
“……这倒不用……”
柳井显然因为陈医生刚才的话放松了不少,尽管略显局促,也还是松开了紧抓被子边缘的手,任由薄被滑落至胸口以下。
谁料,陈医生直接走上前来,一把掀开了薄被。
柳井也没有想到,一向委婉且尊重他意愿的陈医生出手会那么狠辣,一上来就让他“坦诚相见”。
“嗯哼,发育得不错嘛。”他看了一眼柳井的两腿间,笑着调侃了一句。
柳井的脸瞬间涨红了,连忙抓起身后的枕头挡住。
……
眼看缓解柳井紧张情绪的目的已经达到,陈医生便不再打趣他了。
他仅用三言两语,就让浑身是刺的柳井放下了防备,乖乖配合他检查。
……
陈医生大致检查了柳井的身体后,心里对他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用手轻轻抬了一下柳井那只明显肿胀、皮下有淤血的胳膊,轻声询问道:“有知觉吗?”
柳井在他动自己手的那一刻抽搐了一下,“嘶”了一声,呼吸声明显加重。
陈医生一看他这个反应,心里就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最后经他确认,柳井身上的大多是皮外伤,只不过膝盖处的较为严重,需要区别对待;左手轻微移位骨折,需要进行手法复位外固定。
只见陈医生两手拇指抵住骨折近段外侧,其他四指环抱骨折远段内侧。
在牵引下,他的两手拇指推近段断端向内,同时两手指拉远段断端向外,使骨折两端内侧平齐,且轻微向外成角。两手拇指再继续向内推,四指向外拉纠正成角。
只听见“咔”的一声,骨折便已复位。
柳井倒吸一口凉气,鸦羽似的长睫毛轻颤,脸上冷汗直流。
见柳井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陈医生欣慰的笑了,一边熟练的给他上夹板,一边和他搭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金贵的大少爷,连打吊针的时候我都有负罪感,生怕疼着你。”
陈医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对着家人说心里话。
柳井平时不是什么爱摆架子的人,更不是什么古板沉闷的人,这会儿见陈医生主动和自己说话,他心里其实是开心的。
自从他家出事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不带任何目的的与其他人聊天了。
“请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毕竟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骄傲,像是求夸奖般,又补充了一句:“小爷我走南闯北,从来不会喊苦喊累!”
陈医生噗嗤一笑,显然是被柳井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给逗乐了。
“是是是,我们柳井最厉害了,是一个真男人,纯爷们儿!”说这话的时候,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柳井。
不出意外,柳井像一只兴奋但明显矜持的狗狗,因为得到了一句想要的夸奖,尽管面上表现得再自然再冷静,心里依旧忍不住狂摇尾巴。
“哎!你刚才叫我柳井?”
“嗯,怎么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你不是拿钱办事吗?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
陈医生终于固定好了柳井的胳膊,他开始着手处理柳井身上的外伤。
只见他拿出生理盐水,开始反复清洗伤口,准备消毒清创。
闻言,他拿着棉签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措辞。
“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可我两年前就出国了,而且我确定我以前没有见过你。”柳井的嘴角上扬,语气轻佻,十分肯定的回答:“最重要的一点,我很少生病。”
陈医生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加重了几分,疼得柳井龇牙咧嘴:“你急了,是不是被我揭穿了,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这有什么,大丈夫应该不拘小节!”
陈医生又笑了。
“你又笑什么,嗯?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要是你的父亲知道你经历了那么多以后,还能那么乐观,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好好的,提我父亲做什么?”柳井眼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光慢慢暗淡下去了,连语气也突然冷了下来。
他也不是对自己的父亲失望,只是实在接受不了,曾被小时候的自己誉为天下第一好的父亲背地里居然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尽管他并不信。
陈医生当然察觉到了柳井的变化,看出了柳井的心思。
“你真的觉得你的父亲柳衍是那样的人吗?”陈医生用止血棉给柳井止住了血,就开始着手包扎。
“已经不重要了,调查结果不是已经出来了吗?”说到这里的时候,柳井心里泛起阵阵苦涩,他的鼻子一酸,心脏莫名其妙的抽痛起来,像是呼吸不畅般难受,难以缓解。
陈医生的动作很轻,像是挠痒痒。
“我有一个弟弟,叫陈澜,你应该见过,他是一个警察,之前出任务的时候负了伤,和你在一个病房待过。”
柳井不解,为什么陈医生突然提起自己那已经入狱的父亲,和自己的兄弟。
出于礼貌,他并没有打断陈医生,而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谁料,陈医生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柳井大吃一惊。
他说:“我们都是靠你父亲的资助才走到今天的……如果没有你的父亲,那20年前的江津,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像我和我弟弟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饿死街头。”
“万一他只是因为良心难安,所以才假装善人的呢?”柳井的眼里突然有了光亮,但他怕自己再次失望,只好固执的开口反驳,企图欺骗自己那早已动摇的内心。
“他不是那样的人,就在不久前,我亲自确认过。”说罢,他朝柳井释然一笑,道:“柳井,你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父亲,所有得到过他庇护的人里,没有谁不羡慕你,包括我……江津有柳衍,是江津人民的福分。”
“请记住,善于奉承的人,也一定善于诽谤 。”
“那些被世人传颂的篇章不一定是全是福音,也有可能是深不见底的苦难。”
“不明真相,远比知道真相更残忍……孰是孰非,别人说了可不算,你要自己去看。”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父亲是社会败类,母亲恶贯满盈,只要我一提起江津柳家,别人就一脸唾弃,像对待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人人撵着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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