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阐生回到房间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窗边站了一个人。
他没有再继续摇动轮椅,而是停在了书桌边。
他的声音平淡,却透着一丝冷意:“谁?”
那个人转过身来,神情严肃:“少爷,是我。”
裴阐生平静地说:“你来做什么。我说了,这里很安全,我不需要人保护。”
李威依旧是那副表情,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一板一眼地说:“先生说疗养院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新人,让我来调查他的身份。”
“少爷,刚刚坐在秋千上的那个,就是他吧?”
“你监视我?”裴阐生的表情冷了下来。
“不敢。我只是在保证您的安全。”
“他只是个孩子。“
“……”
李威神色不变:“这无关年龄。”
“既然你执意要查,那你就去查。你现在在我这里,是想告诉我什么?”
李威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先生让我告诉您,要小心身边的人。在我查清他的身份前,您最好不要和他接触。“
“……”
裴阐生露出一个笑,声音却冰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没权利干涉我的交友自由吧?”
他很少这样失礼,但此刻有些抑制不住怒火地下了逐客令:“请你离开。”
李威没再说什么,趣地离开了。
李威穿过走廊,和刚准备回房间的江迎面碰见。
江述感觉到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似乎看了自己一眼,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并不是普通上班族那么简单,但他只自然地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房钥匙,然后转过了身开门。
他见身后传来士的声音:
”李先生,您来看小裴啦?“
”嗯。“
”咔嗒“一声,门开,江述神色不变地进了门,将门关好。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李先生“应该就是裴如海派来保护裴阐生的人。
江述从枕头底下拿出那部旧手机,点开了和”表哥“的聊天记录。就在几分钟前,诺伦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Shu,刚刚我接到了诈骗电话,伪造了你的声音,说要我转十万美金到卡里。”
“现在这群人,诈骗也不先搞清楚情况。”
“也不知道信息是怎么泄露的。”
“不过好在你哥我比较聪明,没让他们得逞。”
江述发了个大拇指过去。
诺伦这段话的意思就是,今天来的人在查你的身份,但没查出什么,可以放心行动。他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查江述的身份,所以把事情安排得几乎滴水不漏。
这才第一面,江述想,裴家人的疑心果真不是一般的重。
他显然以为这里面有裴阐生的手笔,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裴家黑白通吃,这样一个大家族必定暗潮汹涌,作为裴家大少爷的裴阐生确实不可能像看上去这样温和无害。
江述想,查便查吧。其实他并不会伤害裴阐生,他的任务只是收集情报而已。他们组织的目标也并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裴如海。
这时的江述完全没有想到,如果仅仅是要裴如海的命,诺伦为什么要让他潜伏在裴阐生身边,为什么要从裴阐生身上套取情报,特别是在裴如海和裴阐生的父子关系似乎相当紧张的前提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江述都没什么机会再见到裴阐生。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大病没有但小病一堆,基本都是一些过度劳损导致的筋骨损伤。
现在他每天都被护士带去理疗室那里去做理疗,听着那个理疗师在那儿絮絮叨叨:
“小小年纪,怎么身上那么多伤呢。”
理疗结束过后,营养也有点不良的江述又会被带去吃营养餐,吃完后又会被强制要求睡一个小时午觉。
江述以前几乎不睡午觉,一下子让他改变作息对他而言是有些困难。每天他都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实在无聊的时候竟然也能小睡过去一会儿。
一天下来,江述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基本没什么时间去找裴阐生。
江述有点怀疑自己来这边到底是干什么的,任务对象还没怎么接近上呢,倒是先调养上身体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清闲的日子。
不过他倒是在康复师们的闲聊中了解了不少疗养院里的“轶事”,其中就有关于裴阐生的,按他们的话说,裴的腿并不是没法治好,但他不愿再治,其实是心病难医。
心病?江述本还想再听,可那两个康复师自知失言,没有再说下去。
江述乖巧地任着他们安排了几天。等到好不容易被允许休息半天的时候,江述第一时间跑向了后花园。
他本来在纠结要不要直接去敲裴阐生的门,但他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他准备先到后花园里看一眼,说不定裴阐生就跟之前那样坐在窗边。
江述跑进后花园,站在秋千边往上望。
307房间的窗户果然开着,一道略显寂寥的身影隐在房间的阴影里。
不知怎么地,江述突然觉得那扇窗户太逼仄,裴阐生像是被困在里面似的,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压下心头那点不适
江述四周环顾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裴阐生!”
一片寂静。江述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加大了音量:“裴阐生!!!”
“是我!江述!”
这次的声音足够大,他看见裴阐生微低下了头,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江述动了动唇。
我想说些什么来着?江述想,该怎么说比较好呢?
沉默了一会儿,他自然而然地将头再仰起了一点,看到楼房背后湛蓝的天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江述眯了眯眼。
他再次看向窗边的少年,再开口时声音很亮: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
“裴阐生,你想不想下来玩?”
……
裴阐生知道今天的天气很好,即使只是坐在窗边,他也能感受到一丝阳光带来的暖意。
他很喜欢这样的晴天,阳光和微风会让他觉得自己的感官并没有全然被封闭,他依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是他很少出去感受这一切。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想去哪,都必须告知护士一声。可是他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愿意去哪都有人跟着。
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总是待在房间里,也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
其实像他这样的人,待在房间里和在外面也没什么分别。他这样想。
于是最开始听见有人叫他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响的呼唤。
他听出来了,是那个叫江述的男孩。
他朝向声音的来源,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下文,他有些疑惑。
他向来寡言,加上今天没说过什么话,开口时嗓子很是干涩。他微微启唇,找到了一点说话的感觉,想问江述叫自己有什么事。
还没等他说出口,那道清亮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
“裴阐生,你想不想下来玩?”
裴阐生愣住了。
这个邀请很突然,方式……也很特别。裴阐生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邀请,有些茫然。
他无端地想起他从书里看到的那些情节,很多孩子似乎都很喜欢这样叫他们的朋友,站在楼下,朝着某个窗户呼喊朋友的姓名,那个孩子就从窗户里探出头:“去哪玩?”,然后飞奔下楼。
在这个瞬间,裴阐生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坐在窗户边等待朋友来找自己玩的小孩。
他迟疑地放下手边的盲文书,朝江述喊道:“现在这个点,外面太阳太大了吧?”
话音未落,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了,江述根本不可能听清。果然,下面没传来任何动静。
这已经是他这么多年来用过的最大的音量了,可还是不够。他有点想笑,却又奇怪地感觉到了一丝畅快。
裴阐生深呼吸了一下。
“你……”他刚喊了一个字,声音就慢慢低了下来,宛若私语,"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
江述没听清裴阐生的回应,反而看见那道身影离开了窗边。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本来以为这招可行的。诺伦明明说,可以表现得再热情活泼一点。
刚刚喊的那两声,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热情”,他觉得这个策略不行。
也许裴阐生不喜欢太过热情的,江述想,他第一次见到裴阐生时就表现得不是很热情,或许那样反而刚刚好。
他盯着那架秋千,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补救”。
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响起。
“江述,你还在吗?”
江述微微睁大眼睛。他转过身,看见裴阐生将轮椅停在了一片树荫下。
他竟然下来了,江述想。
后花园里寂静无声,只有树梢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裴阐生以为江述已经走了,但还是试探性地再问了一声:
“江述?”
江述连忙说:“我在!”
“……”
江述快步走过去,等走到裴阐生面前了,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江述想,应该找点共同话题的。可是他没什么兴趣爱好,也没什么有趣的事好分享。
沉默中,裴阐生弯了弯嘴角:“你把我叫下来,就是来静坐的?”
“当然不是。”江述下意识地说。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我最近一直在做理疗,那个地方无聊死了,又没人讲话。”
“今天护士姐姐好不容易给我放了假,我就……想找你玩一会儿。”
江述觉得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应该挺心虚的,好在裴阐生看不到。他小心地观察着裴阐生的反应。
没想到裴阐生答应得很快:“好。”
他没有问“你想玩什么”,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根本玩不了那些孩子们喜欢玩的游戏。他觉得江述只是一时无聊才找上了自己,很快就会发现他的无趣然后找寻更有意思的玩伴。
江述显然陷入了沉默。但他沉默并不是因为觉得裴阐生怎么样,而是因为……他也没什么玩耍的经验。
他探寻的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最后依旧落在了那架秋千上。
他斟酌着开口:“你,想不想荡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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